第三百六十七章 大唐變天(下)

“條件?”張煥忽然有些警惕地望著崔圓,崔圓和裴佑不同,自己和裴佑提罷兵時,正逢裴家河北大敗、人心惶惶,自己先入為主,將裴家控制在自己的思路之下,而崔圓卻可從容思考,從他毫不猶豫答應自己來看,這件事他必然已經深思熟慮,以崔圓的老謀深算,他這個小小的條件必然不會是那麽簡單,即使簡單它背後也定藏著深意。

想到這,張煥不露聲色道:“崔閣老請說!”

崔圓深深地看了張煥一眼,從張煥那眼神的霎時變化,他便知道張煥的心已經警惕了,他從政數十年,幾乎對每一個政敵都了解得十分透徹,如果說官場如戰場的話,那他就是要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張煥也一樣,從最早對他的輕視,到後來對他的敵視,最後對他的重視,雖然他已經在由家族內亂引發的危機中倒台,但並不表示他不在意朝廷局勢的變化,這幾年張煥在隴右崛起,一步步地蠶食地盤,擴充實力,如果僅僅是這樣,那說明他還只是一個大軍閥,僅僅是為了奪位、登上九五之頂。

但從張煥征戰安西之時開始,崔圓立刻意識到,他遇到的是一個有著雄才大略的中興之主,甚至會開啟大唐的一代先河,為此崔圓便開始陷入家族與天下的矛盾之中,從大唐百年的歷史,世家利益始終和天下利益不可調和,它是對皇權的一大威脅,從高宗、武則天起,大唐就不遺余力地削弱世家的力量,雖然在核心權力一級的層面上朝廷是成功了,但世家人才輩出,始終牢牢控制著大唐的地方,一旦朝廷處於弱勢,世家勢力便卷土而來,在安史之亂後一度把持大權,形成了世家朝政,而現在,大唐又似乎到了幹強枝弱的時代,是走一個循環,世家重新蟄伏,還是由此灰飛湮滅,為此,崔圓的心中充滿了重重的矛盾和困惑。

作為大唐最大世家之一的領導者,維護家族利益是他的義不容辭的責任,他必須時時刻刻考慮崔家的利益,無論是放棄右相之位,潛心修補家族的漏洞;還是從百年大計出發,為崔家爭奪張煥的後宮,從而影響他的子嗣繼位,這都是他為崔家家族所考慮的具體表現。

但作為一個政治家,他又需要考慮大唐的整體利益,為整個王朝的繁盛和強大而殫精竭慮,在他執政的十年間,他所思所慮無不於此,同時他也很清楚世家與天下的矛盾所在,最典型的矛盾就是土地,世家對土地渴求是無止境的,他們需要大量的土地來養活軍隊,這樣一來,土地的兼並和奴隸的蓄養又會激化底層矛盾,嚴重影響到朝廷的財政收入,動搖到這個王朝的執政根基。

所以當張煥問他當前最緊迫的問題是什麽時,他回答無為而治,這就是他的一種無奈,他知道症結的根源在哪裏?可是他又希望張煥用一種和緩的方式來解決這個根源。

現在是他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了,他希望用一個小小的要求來換取崔家對軍隊的放棄,張煥正靜靜地聆聽著呢!

“我崔家在清河郡以及山東、河東各地共有近二十萬頃土地,為了配合張尚書的軍戶田畝制,我崔家願意獻出一半的土地給朝廷作為授田的基礎,但也希望朝廷給我們一個承諾,確保其余土地作為崔家的永業田存在下去。”

崔圓停了一下,又微微一笑道:“當然,作為感謝張尚書的支持,崔家願將最美的女兒獻給張尚書為侍妾。”

崔雪竹那絕世容貌在張煥的腦海閃過,當然,也僅僅是一閃而過,此時他的重點不在女人,而在崔圓已經觸動到了世家的核心利益——土地。

張煥背著手在花亭裏慢慢踱步,思考著這個他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坦率地說,土地兼並問題雖然嚴重,但奪不奪取這些大世家的土地,對授田的計劃也並無太大影響,這幾年蜀中之亂、襄陽之亂、中原之亂,他手中掌握的豐腴之田已不下百萬頃,還有西域廣闊無垠的土地,應該說重新授田不成問題,至少他的軍戶田畝制可以在全國推行,所以相對限田,廢除蓄奴制、增加自耕農數量才是當務之急,沒有人耕種的土地,他們世家要田何用?

但問題的本質不在世家占了多少土地,而在於怎樣才能控制世家龐大的勢力,這一點張煥是非常心知肚明,削弱世家勢力不是一時片刻就能完成,甚至一年兩年也辦不到,而是一個長期的、方方面面的削弱過程,甚至包括他的後宮也是一個與世家力量較量的戰場。

張煥在再三權衡後,他忽然笑道:“崔家能有多少人,需要用十萬頃土地養活嗎?”

……

祭祀宗廟應該只是一個很普通很尋常的事件,尋常得和每家每戶祭祀祖先牌位一樣,大唐王朝百年來每年四季都要有祭祀宗廟,一般而言是由宗正寺組織皇族參加,遇到一些較隆重的祭祀還要有百官參加,但這種情況十分少見,大多是皇帝即位或者去世時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