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下)

張若鎬去世的密報仿佛急嘯的北風撲來,清晨,崔圓府和裴俊幾乎是同時發動了,一道道密集的命令發出,一群群傳令騎兵風馳電掣般撲向河北、山東,儼如一場暴風驟雨即將到來之時,風忽然停了,空氣中充滿了詭異的氣流,焦躁、壓抑,安靜極了。

‘吱嘎!’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裴府的門前,數十名侍衛呈扇形向兩邊分開,車門開了,目光中帶著憂慮的楚行水從馬車裏走出,這是他兩天來第三次來裴府,第一次是裴俊病了,而第二次卻是他出去拜客,今天裴俊專門派人來告訴他,自己在家靜候他的到來。

楚行水拾袍上了台階,門房見他過來,慌不叠地將門打開,老爺再三吩咐,楚尚書若來,要在他上台階前就必須把中門打開,楚行水面無表情地進了大門,前面是一道影壁,一輛小巧而漂亮的馬車正停在影壁旁,遠遠地便聽見裴瑩的埋怨,“誰說一早就要去,帖子上不是說詩會在晚上嗎?”

“小姐,剛才韋公子特地派人來,說先請小姐去樂遊原觀賞楓葉。”

腳步聲近前,只見兩個丫鬟簇擁著裴瑩從影壁後走出,她一眼便見楚行水迎面走來,慌忙上前行了一禮,“侄女給世叔問安。”

楚行水看了看馬車,微微笑道:“樂遊原就不要去了,好好學學如何相夫教子吧!”

說罷,他仰頭一笑,快步走進了中堂,裴瑩詫異地望著楚行水的背影,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裴俊小睡方醒,聽說楚行水來了,他笑著迎了出來,“潤澤兄,可是在戳我脊梁骨痛罵?”

“不敢,裴相國的身子和客人都比我重要得多,我有自知之明。”

裴俊大笑,他親熱地挽著楚行水的胳膊進了書房,關上門,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他壓低聲音道:“張若鎬死了。”

“什麽!”楚行水大吃一驚,“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應該是前天晚上,此時十分絕密,是我安插在張府的親信嗅出了味道,以飛鴿傳書發來。”裴俊克制住心中的激動,淡淡道:“我已命裴仕杲屯五萬河北軍在常山郡,隨時可以進入河東。”

“那崔圓呢?”楚行水心有些亂了,他已經意識到大唐的權力平衡被打破,使他原本對張煥的擔憂轉到了自己的身上,在亂局中,襄陽的王家是否會趁機出兵淮南?

“崔圓應該也知道了,今天一早,他連派十八騎傳令兵出了長安,想必是去了山東。”

裴俊心裏很清楚,崔圓也同樣謀河東十幾年,如此千載難逢之機他如何會不抓住,在這個時候,所謂的仁義就是婊子的牌坊,實在是一錢不值,重要的是家族利益,是地盤、是人口,山東軍必然會經由陳留、借道滎陽渡黃河進入河東。

不過裴俊也知道,他和崔圓進入河東都還缺少一個契機,說白了就是一個光面堂皇的借口,但他並不擔心,他知道崔圓比自己還急,他必然會有所安排,箭搭上弦,弓已拉開,現在自己只需要悠閑地等待這個契機到來,裴俊看了一眼楚行水,便回到了今天的話題上,“潤澤兄想必是為張煥之事而來吧!”

一句話點醒了楚行水,他急忙道:“是!我已和張煥談過,他願意投靠裴相,答應裴相的一切條件。”

“是吧!我猜就應該是這樣。”

如果張煥能答應顏真卿的提親,說明他還多少有一點誠意,可現在明擺著是想利用自己,他大概是想借道回河東,張煥的用處並不是現在,而是在以後,裴俊淡淡一笑道:“他還要求把三千天騎營留在身邊吧!”

“是的,這是他唯一的條件。”楚行水遲疑一下又道:“不過他是有東西來換。”

“什麽東西?”

“他沒有明說,但我想應該是崔圓勾結回紇的證據。”

“是嗎?”裴俊的眼睛裏有了一絲興趣,正如很多事情往往是過後才慢慢能領悟一樣,李系被困西受降城之事一直過了三個月,裴俊才終於想通,這肯定是崔圓設的圈套,最終得以繼任相國,只是苦於沒有證據,此事也只能罷了,現在張煥手中居然有證據,會是什麽?一封信嗎?他忽然有一種渴望,他很想看一看崔圓寫給回紇可汗的信裏是怎麽樣的口氣和用辭,這必然是一件極有趣的事。

“潤澤兄以為如何?那三千人可以給他嗎?”裴俊並沒有立即表態,而是輕輕巧巧地將球踢給了楚行水,張煥可是他外甥,就算答應張煥,這個人情也要從楚行水那麽拿到。

“天行兄就當給我一個面子吧!”楚行水嘆了口氣。

“我們多年交情,這個面子怎能不給!”

裴俊眯著眼微微一笑,“看來我家小瑩終於要出嫁了。”

“哐啷!”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裴俊臉色一變,他一步拉開了門,只見裴瑩端著一只茶盤,裏面只有一杯茶,而另一只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