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浪淘沙

寒暑易節,日月如梭。 轉眼,三年過去了。

時間就是一把銼子,譬如山峰丘陵都可以打磨成一片平砥,也能對人進行一番雕琢改變。

劉冕十九歲了,相比於三年前如同脫胎換骨。三年的學習與磨練,使本來就是成年人心志的他,變得更加成熟穩重,文雅之中透出一份剛毅與內斂。原本劉冕這副身體還有些羸弱,經過三年的煆煉也長高、長壯了,強壯挺拔結實柔韌。他本來就有一些射箭方便的天賦,三年練下來就算不能百步穿楊,也敢嘗試一下轅門射戟。

三十三歲的李賢,除了胡須多了幾支黑濃了幾分,變化倒是不大。這三年來,他堅持上表朝廷前後不下百次,委實煞廢苦心。但逢節日、皇帝皇後生日、朝廷重大事件或是天下發生了大事,李賢都會上表,無一例外的堅定擁護朝廷,為皇帝皇後歌功頌德。非常強烈、鮮明的表達著自己的政治立場。

這一招,相當的管用。

三年來,劉冕等人雖說是流放,卻過著非常安逸閑散甚至是富裕的日子,哪裏像是流徒。朝廷上再沒有任何的苛責為難下來,劉冕等人的生活因此輕松了許多。但是,劉冕等人也非常自覺的守著規矩,絕不越雷池半步,守著‘流徒’該有的本份。

昔日的二世祖李光順,也是十五六歲的男子漢了,取表字‘玄泰’。有時候,這人懂事仿佛就是在一夜之間。雖然李光順仍然有些調皮搗蛋活潑好動,但相比於以往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流放雖是一場災難,對他這樣的人卻是有著正面的促進作用。現在的李光順,至少識得了大體,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同時,朝夕相伴之下與劉冕的感情變得非常之鐵,宛如親兄弟一般。

現在,已是大唐永淳二年。永淳這個年號,卻與當今皇太孫有關。太子李顯生下長子李重照,皇帝李治極為高興,當即立他做了皇太孫。待李重照滿月之時,改元永淳。

這對李賢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眼看父皇母後對李顯越來越厚愛器重,仿佛他的回歸翻身也會更加遙遙無期。幾次三番,李賢都曾灰心喪氣黯然神傷。劉冕只好良言相勸,好歹讓他挺過了這三年。

機會,往往只在不經意間降臨。很多時候,它就如同白駒過隙,令人難以捕捉,甚至都無法意識到它是否真的出現過。

大唐永淳二年秋,皇帝李治病重的消息,傳遍天下。巴州刺史湯燦,居然親自跑到奇章山下,將這一重大消息,親口告之李賢。

當時李賢的反應和感受,無法用確切的詞句來形容。驚愕,惶恐,擔憂,傷感,仰或又有一點希望,非常的矛盾。

深夜,李賢將劉冕請到自己房中,秉燭夜談。

李賢是個孝子,眉宇間一股憂愁之色始終揮散不開。

“算來,父皇今年已有五十六。他早年就患頭風目不能視,如今這一病倒,恐怕……”李賢眉頭深皺,連連搖頭,擔憂之色溢於言表,“劉冕,我們已經被流放三年了。這三年來,諸般酸甜苦辣只有我們自己知道。為了擺脫現今的困境,我們也一直在做最大的努力。那麽現在我就想問一問你,有何打算?不必顧忌任何,也沒什麽可避嫌的,暢所欲言。”

劉冕輕輕拱手拜起來,心中細細的編織著說辭。其實他很想說,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什麽,等皇帝病重然後駕崩嗎?找死。

“李六叔,陛下龍體欠佳罹患頭風已有多年,病入沉疴。現今這一病倒,在下擔心恐怕……”劉冕的搖頭,已經足以表達意思了,繼續又道,“譬如一個池塘,最底層的泥沙想要浮到水面上來,在平靜的死水泥塘裏是非常之難的。如果是一條湍急波湧的河,那就容易多了……在下的意思是說,假如天下格局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又或者風起雲湧發生某些動蕩,我們這些泥沙,就有可能揪住機會慢慢浮上去,擺脫當前困境。”言罷,自己也感覺自己是個人才。這等比喻運用一下,大可以避免對皇帝的大不敬。

李賢的表情卻越發淒淒然:“其實我也想過這一層。只是……父皇病重,我卻要想著趁這時候鹹魚翻身,真是大不孝也,內心非常的矛盾。”

“性命,比矛盾重要。”劉冕言簡意賅,“李六叔心中裝有至孝至情,則不必感覺內疚。些許表面的小節,不必太過拘泥。”

“一針見血,言之有理。”李賢也算是略作釋然,點了一點頭,“說吧,你有什麽計策?”

這三年來,李賢對劉冕已是深深倚重。二人之間,也幾乎是無話不談,成了同患難的忘年摯交。

劉冕拱手起來,無奈的苦笑:“李六叔,為什麽在下每次要想出些主意的時候,總會冒些大不韙或是大不敬?真是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