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魏國的來客(第3/12頁)

一開始,須賈見範雎有點才幹(其實不是範雎的才幹小,而是須賈發現人才的能力差),安排他做跟班,幫自己做點事情。有一次須賈代表魏國出使齊國,範雎就跟去了。一個人有才是擋不住的。在齊期間,範雎有幸與齊襄王搭上了話,一聊之下,範雎流利的口才,深刻的洞見一下子打動了齊襄王,結果兩人相談甚歡。齊襄王一高興,派人送給範雎十斤黃金,外帶牛肉美酒。範雎也是見過世面的,知道作為手下,在領導還沒有受到禮物的情況下,接受客人禮物不好,婉言謝絕了齊襄王的饋贈。須賈知道這件事情後,大為火光,在沒有做什麽調查的情況下就認為範雎一定是將魏國的國家機密泄漏給了齊王。須賈已然動了殺機,但考慮到身處齊國,不便出手,便決定先穩住範雎,等回國後再算賬。

於是須賈裝作一副關心下屬的樣子對範雎道:“範雎啊,既然齊王看得起你,你還是手下禮物吧。如果覺得太貴重不好意思,黃金可以不要,留下牛酒好了。”範雎見領導發話,也就應允,可沒有想到自己的性命已經被別人惦記上。

回國之後,須賈馬上向相國魏齊打了小報告。魏齊勃然大怒,拿來範雎就是一頓好打,打得遍體鱗傷,肋骨還被折斷好幾根。窮人家長大的孩子,由於長期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受生活磨練他們具有極強的生命力。他們的生命雖然像野草一樣卑微,卻像狗一樣頑強。同樣是挨打,張儀想到的是護住舌頭,因為他被扣上的罪名不過是偷盜,而範雎必須保住性命,他被扣的罪名是通敵叛國。這是很嚴重的罪名,在任何制度,任何國家的結果都是殺無赦。如何在毒打之下保住生命既是功夫,也是技巧,換一個富貴家族的沒心眼少爺大概會呼天喊地,大鳴不平,結果被一鞭鞭抽死。範雎用的是動物界常用的逃生手段——裝死。

皮鞭落下來,我忍著。

棍棒砸下來,我不吭聲。

肋骨折了,我沒動靜。

但我沒有死,我還活著。

唯有心中有大靜氣的人才能達到這種境界。傳說中關公掛骨療傷的時候,雖然看起來鎮定自若,談笑風生,可還得靠下圍棋轉移注意力。與範雎的境界相比,關公恐怕都得臉紅。(屁話!關公的臉本來就是紅的)

劊子手打了半天,見範雎沒有動靜,認為範雎已死,便將他裝進麻袋,扔到了廁所旁。爾後,這幫大人老爺們像沒事人一樣大排筵宴。也許他們在慶祝消除了一名內奸,也許他們在慶祝又安全的度過了一天,也許他們沒有什麽可慶祝的時候就是這樣。

那時的酒度數很底,酒量的大小受肚量的影響很大。精於酒場生存的人都知道,在拼啤酒的時候,多去廁所能有效增加酒量。酒宴中間一些機靈的家夥出來撒尿。為了表示與通敵賣國者劃清界線,他們全然不顧廁所墻上“大便入坑,小便入池”的衛生告示,一律將尿傾瀉在門口裝範雎的麻袋上。

當溫暖的,帶著酒味的尿水透過麻袋蔓延在範雎身上,範雎感受到的不僅僅是腥臊惡臭,那是微不足道的,而是一種痛入骨髓的痛,猶如高純硫酸潑身,又像萬把鋼針刺體。此時的範雎身上遍是大大小小還沒有凝固的傷口,尿液中含有大量的無機鹽與尿素,這些東西接觸到傷口,產生的是一種上天入地的,妙不可言的痛覺,同“往傷口上撒鹽”是一個道理。(不過我私下認為,無機鹽有殺菌消炎功能,範雎後來之所以能活著出去,並沒有因傷口化膿發炎死掉,大概與那幾泡尿的有點關系吧。)

那幫家夥撒完尿後,收起寶物,嘻嘻哈哈揚長而去,而範雎依然紋絲不動,但還活著。過了一會,魏齊府一個老頭來打掃廁所衛生,被範雎弄出的動靜驚動。老頭打開麻袋,發現了渾身是血,遍體鱗傷,散發著陣陣尿臭、酒臭的範雎。由於職業關系,老頭勉強能承受住面前的情景。範雎吃力地道:“如果你能把我救出去,我必有重謝。”老頭盤算了一會,想到自己工資沒多錢,救人又不費事,報酬還挺高,就答應了範雎地請求。於是老頭請示府院管理部門將死人處理掉,獲得許可。老頭將範雎拉出魏齊府,在沒人的地方將範雎放出。後來老頭又幫範雎找到了他的好友鄭安平。鄭安平一向看好範雎的才幹,見舊人落難,便把他私藏起來。為了掩人耳目有給範雎起了個很俗的名字,張祿。從此經天緯地的範雎暫時在人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隱忍過活的張祿。

時光在平淡無奇中飛逝,往日的屈辱是否已經忘記,你不說,別人也不知道。時機不來,狗是狗,虎也是狗。

時機總會來臨的,戰亂時期機會多多,發展多多。衰弱國家的通病是排斥人才,強大國家的共同特點是尊重人才。人才觀上行下效會形成一種氣場,蔓延整個政府部門。衰弱時期的魏國與楚國表現出來的症狀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低級官員,人人以打擊人才,誣蔑人才為能事。許多重量級布衣人才在那裏遇到的是一張張醜惡的嘴臉。強盛時期的魏國、秦國、齊國到處都長著發現人才的眼睛,人人以發現人才,推薦人才為榮,所以能像兩個強大的磁場一樣,吸引著天下布衣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