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鄴都易幟

折德扆的兵鋒已經逼近漳河,主力囤於邢州,因地就食,張邁的檄文傳下以後,太行以東、邢州以北、運河以西、雄州以南,絕大部分的州縣都望風歸降,就連易縣也投降了。張邁聞訊,當日就下令出征,兵馬從定安東移。

李昉在範延光的默許下輕而易舉地越過邊境警戒線,渡過漳河便進入邢州地區,在邢州城內見到了趙普,李沼、李超在河北廣有人脈,卻還沒到領袖群倫的地位,但趙普一聽李昉是奉馮道之命前去秘密求見張邁,哪敢怠慢,派了一火騎兵將他送往定安。

在邢州以南的漳河兩岸,唐晉雙方還處於戰時戒備,但越過邢州往北,天策唐軍對這片地區的施政方針已經改變,趙州、定州和祁州都已經成了後方,範質通過來歸河北士林的推舉,委任了三位德望頗高的知州,但他秉持張邁的理念,雖暫時以河北人治河北人,但趙州知州必以非趙州人,祁州知州必非祁州人,其他州縣亦然。因為三州知州所舉得人,又有軍律嚴明的遊騎兵散布州縣之間打擊盜匪維持秩序,所以政治秩序很快重上軌道。

李昉眼看沿途各州縣人心思安,心想:“我從洛陽走到鄴都,沿途都屬內地,卻是處處人心惶惶、盜匪遍地,河北才經戰亂,現在卻已經一片市井安平,張龍驤果然是真命天子!”心中更增仰慕。

他是騎馬北上,行走得甚快,兩日後便抵達定州,這時張邁已經兵臨易縣,楊光遠正發動民夫,從定州的共濟倉押運二十萬石糧食北上,李昉聽到消息便改了目的地,直接奔赴易縣。

易縣是燕地西南門戶,易縣既得,幽薊地區的西南門戶告破,幽州的守軍聞訊更加倉皇。李昉隨著來自定州的第一批軍糧一起進入城內,張邁看到押解入城的五千石糧草,心頭已是一喜,再聽李昉是馮道秘密派來,更是大喜,只是看看李昉年紀幼小,笑道:“長樂老門下沒有其他弟子了麽?派了你這樣一個少年來?”

李昉接口就答道:“甘羅十二為相,霍去病二十北征,如今威震天下的鷹揚將軍,起兵於安西時也不過雙十之齡,李昉今年十六了,與楊、霍相比年紀是小些,功業也不敢相望,但比甘羅卻還大幾歲,甘羅可以出使外國,李昉代表家師來給元帥傳幾句話,卻也不至辱命!”

張邁見他在自己面前好不畏怯,還能侃侃而談,這個年紀有這份膽識就很不簡單了,笑道:“倒也有幾分急才!過來,跟我說說長樂老有什麽話要告訴我。”

他言語頗為親昵,李昉卻不上前,行了一禮,大聲道:“元帥如此呼喝來去,是要仿效漢高祖待酈食其嗎?”

漢高祖劉邦當初將進入關中時,儒生酈食其來投,當時劉邦正在洗腳,見到酈食其也不起身,酈食其深感受辱卻隱忍不發,以一番言辭分析了當前形勢折服了劉邦,使得劉邦起身行禮,這是秦末知識分子通過才能爭取了自己的地位。

範質在旁,見狀道:“元帥,李生年紀雖小,但既以士子身份來見,便當以禮相待。”

張邁看看範質,再看看李昉,便站了起來道:“請李先生上前。”

李昉心道:“這才是禮賢下士的明君啊。”欣然上前,走到張邁跟前,猛地張邁一手將他的後腦勺重重拍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把李昉打得懵了。

張邁坐下來道:“我不是劉邦,你也不是酈食其,在我面前你個臭小子擺什麽讀書人的譜!酈食其見劉邦,獻上的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你代表馮道來見我,這事是能見得光的?你就是個秘密使者!今天這裏對話,言不出大帳,法不傳八耳,陰謀就該隱秘而神速,你還在這裏跟我講究禮節?讀書都讀傻了!”

李昉怔怔看著眼前的張邁,一時間有些傻了。這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統帥。

五代的武人,大多是不學無術,一般分為兩類:一類是徹底地鄙視文人,根本不將文人當作一回事,這種人就是粗鄙的武夫,不學無術之余還常常伴隨著暴虐,這類人是士林口誅筆伐的對象,政權落到這種人手裏百姓勢必遭殃,他們破壞性強而建設能力幾近於無,可以為將,不可執政,縱然一時得勢久之也必滅亡;第二類是自身雖無學問卻仰慕文治,然而因自身學時淺薄,在儒生面前容易產生自卑心理,特別是面對有名望的博學鴻儒更是如此,所以容易被文人牽著鼻子走,這種人既有心治國,便不得不將政務交給儒士打理,一開始只是具體事務,最後規章制度漸漸確立,便落入文人所建立的文治秩序而不自知,一旦國勢穩定,則其子孫多半會長於深宮婦人之手,學於斌斌君子之口,不成文弱之君那就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