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周秦漢唐,四代故民

這一夜,秦州的情況變化幾乎是用時辰來計算的。

慕容春華這些天隱身於秦州城內,實際上幾乎是作為張邁身邊的參謀,隨著情況的惡化他時時密切注意著軍事變動,幾乎失眠,張邁卻忽然呼呼大睡了起來。

自契丹逼近環馬高地以來,張邁總是淺睡易醒,從未睡得如此之沉,如今環馬高地的危機尚未解除,東方劉知遠的威脅仍在,偏偏秦州背後又出現了肘腋之患,張邁反而在這個時節呼呼睡了起來,這不能不說是反常,讓慕容春華大感奇怪。

……

有軍渡河偷襲,這事天策軍瞞得極緊,但西面火起畢竟人人看見,只是老百姓只是望見火起,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事情罷了。

秦州城內,卻另外有人覺得事情蹊蹺,這人便是雄武節度使楊光遠。楊光遠禿頭獨臂,形貌醜怪,人稱“楊禿子”,卻也是中原名將,當初李從珂對他十分倚重,石敬瑭造李從珂的反,聯合契丹從北而下,楊光遠眼看難以抵擋而出降,石敬瑭能較為順利地進入洛陽,與楊光遠的變節不無關系。

因此石敬瑭入洛之後,對楊光遠十分重視,楊光遠甚會忖度人心,知道石敬瑭雖然造反卻喜歡忠義之人,因此盡管富貴卻常常表現得悶悶不樂,石敬瑭懷疑他貪心不足想做皇帝,暗中派人試探,卻聽楊光遠嘆息說:“臣貴為將相,非有不足,但以張生鐵死得其所,臣弗如也,衷心內愧,是以不樂。”

張生鐵就是張敬達,這話的意思是我恨不能和張敬達一樣作為人臣盡忠死節,如今雖然富貴卻非我所願,石敬瑭聽了這話之後更加高興,對楊光遠更加倚重,還讓楊光遠的三子楊承祚當了駙馬,兩家聯姻。

因天策威脅重大,石敬瑭便命令楊光遠鎮守西北,實指望他能夠在抵抗天策之事上盡一份力,不料赤緞血矛才到秦州城下,楊光遠竟然就開城出降,這事差點將石敬瑭氣得吐血。

在秦西諸州歸降的藩鎮裏頭,以他位望最高,鳳翔節度使安審琦也還是他的老部下,張邁為安撫人心也未動他,還常與他同出入,共作息,以撫秦西諸將。

這一晚秦州西面忽然火焰沖天,楊光遠十分驚訝,暗中與兩個兒子楊承勛、楊承信商量,認為秦州之西必定出事,楊承勛見了乃父神色,就知他又動搖了,道:“爹爹,當初天策軍勢如虹,赤緞血矛突然間逼到秦州城下,我們倉皇之下投降了他。而如今天策軍的局勢,看來確實也有些不妙,只是我們先背叛了李從珂,跟著又背叛了石敬瑭,如今就算想回頭,只怕也無路可走了。哥哥雖然是駙馬,但現在也生死未明了。”

楊光遠遲疑不決,楊承信道:“安叔叔如今也在城中,不如邀他一問如何?”

原來當初石敬瑭布防西北,以劉知遠鎮長安,以楊光遠鎮雄武,以安審琦鎮鳳翔,這三人也都是一時之選,石晉雄踞中原,得了中原人物,其軍中名將遠較孟蜀為多為強,否則中原如何能夠與契丹抗衡多年?為了對付天策軍石敬瑭一下子就布下了三員重將,他對西北的重視可見一斑,只是沒想到楊、安兩人都變節得這麽快。

後來郭威在鳳翔布防,軍務日繁,務求嚴謹,恰在這時,出自安審琦推薦的幾員秦西將領先後在青剛峽、方渠鎮潰敗投敵,張邁便因此召安審琦來秦州問話,一直未放回去,因此安審琦也在城內。

楊光遠與安審琦交情不淺,而且兩人先後投降了天策,利害交關,暗中早就有了互相照應的默契,聽兒子這麽說,便道:“好,卻小心些。”

楊承信便秘密去請了安審琦來,楊光遠說起西面火光,安審琦道:“我也聽說此事了,這火來得猛烈,而且事前事後城中頗多異動,我料西面必有變故!”

楊光遠道:“你看該不會孟蜀渡河了吧。”

“難說,”安審琦道:“也可能是契丹已經攻破環馬高地南下了。”

他二人雖然是劉知遠故人,卻也都沒想到劉知遠竟敢行此險著。

楊光遠道:“若是這樣,兄弟你可有什麽打算?”說到這裏目光閃爍。

安審琦道:“孟昶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就算蜀軍渡河,也無大患。但如果是契丹鐵騎殺到附近,那天策可就真是危在旦夕了!”

楊光遠道:“若是孟昶,咱們不用理會他。若是契丹呢?”

安審琦道:“契丹是外族賊子!咱們在中原叛來叛去,都沒什麽關系,若投了契丹,那可就汙名難洗了!”

楊光遠鼻孔輕輕哼了一聲,一時無言。

楊承勛道:“叔叔,若契丹真個殺到近前,那天策軍這回只怕就要全軍覆沒了!咱們是新降之將,張元帥對我們又不信任,不見他日前才將你調到秦州?其實那就是變相削了你的兵權啊。他們如此對我們,天策這艘船如果真的非沉不可,其實我們也沒必要跟著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