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渡渭奇襲(二)

天氣還沒有冷到令渭水結冰,河水仍然向東流,可是戶外的天氣卻已經叫人冰寒難受。

秦西幾支大軍中,漠北民族是最耐寒的,天策軍精銳也能耐苦寒,加上棉衣裝備最充分,所以就耐寒來說這兩類軍隊的耐寒度最強。而耐寒最弱的則是蜀軍,攻擊蘭州的部隊早已停止,只是做出一些例行的威脅,在秦州以南,本來也早已有蜀軍威脅,蜀軍在這裏造了船只,結了營帳,甚至還運來了一些器械,然而攻擊卻很消極,只是每日作出渡河攻打的態勢,一見對岸有備就采取保守策略,反正主帥並未催得急,將士們也就樂得偷懶偷生,畢竟通天渡河作戰,沒有一點犧牲的精神是不可能的。

因此張邁對於南部的關注遠遠不如東、北兩路,尤其是北路,環馬高地的每一個戰鬥細節都能挑動他的神經——和契丹的勝負,乃是整場戰役的關鍵,不過平日裏,張邁卻總是顯得若無其事。

這時負責秦西諸州戰時政務的人是範質,負責軍糧調度的是馬繼榮,負責諸軍協調的是安守敬的弟弟安守慎,因此這三人連同馬小春常與張邁一道,或者秦州內部巡視,或者率領一府親衛士兵,巡視渭河以及鄰近諸州。

張邁日常花費最大的精力,在於安撫秦西諸州的軍心民心,秦西諸州久在藩鎮統治之下,士兵久受熏染但知利不知義,百姓也對軍官很沒有好感,李從珂當初在這裏時,下層軍民也難得見到他,他們可萬萬想不到威震寰宇的張大元帥,竟然會紆尊降貴,常常到百姓中間、士兵中間巡視。

這時尚在戰爭之中,但張邁若聽到哪裏有什麽不平事也會駐馬處理,平了不知多少民間冤情,傳揚開去,秦西百姓都道:“都說蘭州張元帥是不世出的曠古明君,今天才知道不假。以前別說皇帝,就算是刺史、縣令,我們等閑哪裏見得到他們?”

也有人說:“張元帥還不是皇帝。”

“現在不是,將來肯定會是。只盼望元帥能夠擊退契丹,讓咱們這裏也如涼州、蘭州一般太平繁華起來,那我們可就有好日子過了。”

那些秦西原軍官眼見張邁親近底層,也不敢妄扣軍餉了,因此張邁自到秦西,並不像李從珂那樣將士沒有功勞也頒賞賜買軍心,但底層士兵卻頗愛戴,甚至有士兵逃出舊營,要求加入天策正規軍。

安守慎眼看民心軍心可用,曾勸張邁對秦西諸州軍馬加以整頓,道:“我大唐有謂:‘關東出良相、關西出良將’,關隴自古就是精兵強將出處,只是唐末以來,被歷任藩鎮以及貪官汙吏給腐壞了,但根本血性仍在,如今秦西投降兵馬有八九萬人,若加以整編,少說也能再得三萬精兵,有三萬精兵在手,對我們的攻防大有幫助。”

張邁卻只是不許,說道:“秦西藩鎮錯綜復雜,臨陣整兵,太過冒險。就算能抽選出三萬精兵,但這些人在新的編制下要想整合談何容易?底層士兵或許已經歸心,但中高層將領卻會因此更加狐疑,一旦開始整編,秦西諸將勢必驚悚,以為我們要奪他們的兵權!只怕我們整合未成,就有人舉旗叛變了。此事不得再提,如今一切以安撫為上策。”

這日傍晚張邁在秦州東郊巡視,正與一個老農閑話家常,那老農憂心戰火燒來,擾了冬小麥的收成,張邁甚是感嘆,道:“我打了這麽些年的仗,越打越覺得兵者乃兇器,但在這樣的亂世,求和無法平定天下,只能以戰止戰,才有可能一勞永逸!老丈人,你且再忍忍,這個冬天的苦日子過去,將來你和你的兒孫就都會有太平日子”

老農聽得兩眼含淚道:“那些催收糧稅的老爺們,從來只是呼呼喝喝,洛陽的天子遠在天邊,最多出個我們看不懂的詔書,從來不肯親近我們,對我們哪裏說過這樣的話來?”

周圍的百姓都感動得流淚,忽然南邊號聲隱隱傳來,老農等震恐不已,張邁笑道:“不用怕,聽聲音還有好遠。多半是南岸蜀軍又來滋擾。放心,他們過不了渭河!”

馬蹄聲響,有士兵從西南奔來,安守慎道:“南方似有軍情!”

原來東邊郭威、北邊奚勝的戰報,都會直接送到這裏來,這軍情從西而來,想必是先到秦州城內,然後轉到這裏。

老農等見狀起身告辭,送信的士兵走近,取出書信,安守慎打開一看道:“蜀軍又發動攻擊了。這次的攻擊頗為激烈。不過我軍沿河哨崗做得好,大可守衛得住。”

張邁道:“什麽時候發動的進攻,在何處發動進攻?”

安守慎道:“申時三刻。在秦州東南二十五裏處的河段。”

張邁是從前線戰鬥中殺出來的人,論到戰場調度不如楊易、郭威等人,但對軍情詭計之類卻也是極為敏感,一聽之下道:“想當初巴蜀在諸葛亮手裏,能用一州之地傾動中原,到了孟昶手頭卻是變得又懶散,又怕冷,又怕死,他們往日進攻,總是挑選在午時前後最暖和之時,如今忽然選在傍晚,莫非這次準備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