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座城

下疏勒並不是唐軍攻克的第一做城池,但楊定國到達這裏時,卻有一種起兵以來第一次得到一座城池的感覺。

在俱蘭城也好,在怛羅斯也好,攻下之後唐軍上下都有一種警惕感:隨時要撤走。哪怕是郭師庸等對俱蘭城怛羅斯的戀戀不舍,也不敢充分地放任自己的這種感情。可是到下疏勒就不一樣了!

這是第一座唐軍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盡管因為剛剛經歷過戰場,城內大部分是斷壁頹垣,到處都是垃圾,城墻斷裂處比比皆是,乍一看甚是殘破,但楊定國、郭師庸都顯得十分的愛惜,不顧遠來疲倦,不顧天降大雪,卻帶著手下騎馬踏遍城內城外,談論著哪裏可以駐軍,哪裏可以開荒,哪裏可以灌溉,哪裏可以放牧,張邁偶爾參與到這種談論時,發現這些老將的語氣中充滿了踏實感。

“他們的心裏,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吧。”張邁心想。

遠望西北,楊定國忽然流下淚來:“老郭啊,老郭,你要是也能到這裏來看看,那該多好。”

這時,鄭渭已經開始進行編戶的工作,在回紇統治時期,回紇人用的是粗放式的管理,人口的數量只有一個具體到千的約數——而且還不準確。這時鄭渭調動了三百僧侶與民部三百個識字者,逐條街道地進行登記工作,結果這一番登記之下發現,下疏勒城內居民的情況,比他們預想中要散雜得多:

全城居民,明教教徒有大約一萬一千四百人,佛教徒六千人,祆教教徒五千,還有六千七百多人沒有確定的宗教信仰。全城沒人宣稱自己是天方教信徒,下疏勒雖然是天方教在疏勒地區的祖庭,但明教起事之初,本城的天方教徒都已經逃亡疏勒了。

若按種族,則大體上是黃種人,或者是黃種人特征比較明顯的混血兒,明顯白種人因為容易被懷疑是天方教,在戰爭出現之後也大多逃走了。

若按民族來分,那就更復雜了,鄭渭有些訝異地發現,用一句不太好聽但實際上並無冒犯之意的話來說,這座城市簡直就是一座雜種之城。大部分人至少都有兩種以上的族源,父親是葛邏祿,曾祖是突騎施,高祖甚至有可能是唐民,也有一些根本就不曉得自己是什麽民族。

西域也好,大漠也罷,這些淺演民族有一個特征,就是統治階層號稱是什麽族,其族民也就被冠以某族的名號,而且經過一二代人以後便會形成自我認同,不過這種自我認同又十分脆弱,要是再來一個更加強大的征服者,統治個幾十年後,同樣血脈的人又會變成另外一個民族。

張邁知道這一情況之後來找鄭渭,叫他將登記簿中民族這一欄淡化掉。

“以後,大家就都是兄弟,都是大唐的子民,不必要再搞得這麽隔了。”

除了本城居民兩萬八千一百五十六人之外,尚有暫時遷入城內避寒的疏勒唐民農夫五萬五千人,安西唐軍民部八千二百人,下大雪後仍然不肯離去而隨唐軍撤到下疏勒的吐蕃兩部、突騎施一部、昭武三部共四千八百人,再加上作戰部隊四府二部,口數已經超過十萬。

在統計的大致數字出來以後,鄭渭給張邁提交了一份稟呈,告訴他若按照這個數字,唐軍的糧食儲備就不算很充裕,“如果將來能打下疏勒,再加上那邊的十幾萬人,那日子可就緊巴巴了。”

張邁看著這份文書發了半晌的怔,當時楊易剛好就在旁邊,瞧見後笑道:“最好胡沙加爾不投降,再搞出一件人神共憤的事情,咱們就有了理由,領兵殺進城去,將非我族類者宰個幹凈,這樣一來糧食的問題也解決了。”

郭洛吃了一驚,責備道:“你怎麽可以有這樣的心思!”

楊易看看張邁,笑道:“我只是開玩笑,開玩笑。”

“就是玩笑,這種話也不能說!”郭洛道:“若傳將出去,人家會怎麽看我們!”

張邁點了點頭,說:“阿洛說的對,這種話不能亂說的,阿易應該掌嘴!”就在鄭渭的文書上批道:“知道了。”

楊易斜看了那文書一眼,道:“邁哥,不能說,那能不能做呢?”張邁呸了一聲,就讓鄭漢將文書帶回去。

鄭渭拿著“知道了”三字,心想:“張龍驤這樣,是自己另有主意,還是把這個難題全權委托給我處理了?”

他也知道,雖然自己政務繁忙,但眼下張邁肩頭上的擔子也很重——他正忙著軍隊的整編工作,為了這件事情,連婚期都延後了。

在楊定國抵達下疏勒以後,唐軍高層就召開了一個都尉級別以上的會議,那個會議鄭渭也參加了。會議的主要議程就是要進行新兵選拔和軍隊的再整編。

當時人口統計數字還沒出來,但鄭渭已經估算出大致在十萬人上下,因此張邁道:“我打算在這十萬人裏頭,在選拔出四千到五千人的新兵來,在這個冬季加以訓練,期待著來春他們能夠投入戰鬥。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要先對原來的軍隊進行整編。”而整編的重點則是撤掉昭武、烏護兩部的番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