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二章 西方大吉

伊犁城外,銀頂寺旁,羌笛嗚咽,排槍轟鳴。白幡招展間,白衣黑紗的官兵在軍中祭祀的引領下悼念去年戰歿於此的袍澤。官兵之前,吳崖帶著大批將領手持香燭,向楊堂誠、安威等一眾英烈的牌位鞠躬致敬。

數裏外,足足數萬準回族人雙手倒縛,群坐於地。這些人不僅有輪台之戰的俘虜,還有在伊犁城負隅頑抗的殘部。俘虜們個個臉色慘白,壓抑的抽泣聲更不絕於耳,倒是恰和了此時的氣氛。

不過他們倒不是為紅衣英烈而哀,而是為自己的命運哭泣。魔都督吳崖是個殺人狂魔,放言此生要殺五百萬人證他的武人之道,他們不就是用來填數的麽?還不知吳魔頭今日要怎麽擺弄他們的頭顱,人頭珠簾人頭瀑,人頭高塔人頭屋,這魔頭在南洋和寧夏什麽花樣都玩慣了。

他們不是沒想過逃跑甚至反抗,可數萬人按照部族分為幾十或者幾百人一群,七零八落地攤開,倒綁著手,只能坐在地上,稍有異動就會暴露。人群間,蒙古人、藏人、卡爾梅克人,哈薩克人甚至還有日本人這些仆從軍來回遊走,嚴密監視著每一群人。

一人企圖脫逃,就殺一群,這些仆從軍下手絕不留情,十來座屍堆再清晰不過地展示了這一點,每一座屍堆都意味著一個小部族滅絕。剩下的部族不僅再無膽奮起,還緊緊盯著同伴,生怕遭了牽連。

雖說最後還是難逃一死,可到了這個地步,晚死一刻,也比那些早死的幸運一分,這就是人的本性。

祭禮臨近結束,也意味著俘虜即將迎來最終的處置,人群中哭泣聲更大了。

處置到了,內容卻讓俘虜們驚訝莫名。

依舊有殺人,噶爾丹策零的直屬部族、葉爾羌、喀什噶爾和卓的直屬部族被一群群牽出去,由紅衣灰褲的仆從軍行刑。劊子手揮舞細長彎刀,幹凈利落地一一斬首。這些劊子手每次揮刀都“喝呀”大喊,完事後向監督軍官深鞠躬行禮,竟是來自東方萬裏之遙的日本兵。

近兩千人在半個多時辰裏一一授首,其間夾雜著無數絕望的呼喊、求饒以及哭嚎,這些被滅絕的部族在汗國裏地位最高,占著最好的牧場,統治著最富庶的城鎮。其他準回部族不僅沒有兔死狐悲的感覺,甚至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接著大都護府的官員宣布,準噶爾汗國並入英華,汗國原有城鎮以及所有礦產、河流收歸國有,被處置部族的牧場和財產歸效忠於英華的其他準噶爾部族所有,部族遺下的女人由大都護府統一看護,日後由到此墾殖的移民“照顧”。

接著的處置讓幸存者們欣喜若狂,不少人喜極而泣。大都護府宣布,之前被殺部族遺下的老弱,除開年輕女子,剩下的都分派給其他部族。這意味著什麽?他們能活下來了!

但不是所有人……當官員道出條件時,所有俘虜都沉默了。

大都護府要求,每一個部族都必須“推選”出十分之一的人,由這十分之一的人擔起部族的罪行,以他們的生命保全整個部族。當然,犧牲者的財產和遺下的妻兒,就分給族人照管了。

這樣的處置對蒙古人來說已是非常仁慈了,部族之間的爭鬥何止殺十分之一壯丁。當年成吉思汗的滅族標準:高於車輪者殺,本就是蒙古人的慣例。

但這道命令就如鋼鐵磨盤,將維系著準噶爾部族的傳統碾得粉碎。經過短暫的掙紮後,幾乎無一例外,每個部族的首領以及擁有最多牛羊的富人就成了“犧牲者”,面對人數遠遠多於他們的貧苦牧人,這些人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地位。而想到財產和妻兒也要被他們視為賤民奴隸的族人占有,“犧牲者”也沒一人體現出樂於自我犧牲,保全整個部族的高尚情操。

痛罵、叱責、指控,犧牲者們以言語表達著對族人的憤怒和仇恨,數百個準噶爾部族原本被壓在傳統之下的階級矛盾,就在這一瞬間爆發,又隨著兩三千顆腦袋落地很快消散。

屍堆下,無頭屍體脖頸處噴出的鮮血匯聚為潺潺溪水,無聲地訴說著這一段如曇花一現,被濃濃壓縮了的歷史。

幸存者們心中不是沒有糾結,也普遍懷著愧疚,即使是能獲得這些犧牲者們的家財和妻兒,也難以填平他們道德上的巨大缺口,一個個都面無人色,長籲短嘆。

但當大都護府頒布了後續的處置措施後,巨大的幸福感狂湧而入,瞬間將這些缺口填平了。

他們的領地將被剝奪,但英華給他們指出了一條新的生路。

布魯特、艾烏汗以及布哈爾汗國、哈薩克三玉茲,還有羅刹國之前跟準噶爾汗國相互勾結,英華已決意討伐上述國家。他們這些準噶爾俘虜可以戴罪立功,為英華開疆拓土充當前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