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 清宮碎夢:一幕畢又一幕起(第3/3頁)

可西安行刺案敗落後,聖道皇帝借機發揮,大清朝廷竟然被這一股風就吹塌了,淳太妃走上前台,成了慈淳太後,乾隆被廢,恂親王被縛送英華。

這都還不足以讓嶽鐘琪崩潰,即便三十二條裏所列的樁樁恥辱,以及慈淳太後要以棟梁穩國,繼續苟延殘喘,他都覺得這是無奈之舉。

可三十二條裏,他嶽鐘琪成了罪人,盡管這也是無奈的代價,可落到自己身上,沒一絲憤懣之心,那他嶽鐘琪就不是人了。

嶽鐘琪明白,朝堂放出這風聲,也是在給他機會,逼他自己了斷,不管是投向英華,還是潛藏下來,乃至自殺盡忠,反正不敢強逼著他作什麽選擇。畢竟他手裏還握著幾萬兵,帶了多年,自然更聽他的話。逼得他鼓搗出什麽亂子,壞了南北和局,這絕不是朝堂所願。

已升為軍機大臣的訥親之前還跟自己商量行刺事,現在則縮在幾百裏外,坐等自己做出選擇,就是怕自己怒而自立,拿他祭了旗。

但自己到底該怎麽選擇呢?背著大清的忠義一輩子,到了最後關頭,卻是大清逼自己丟掉這忠義?

嶽鐘琪又朝書案另一側的腰刀和短銃瞄去,不過是一死而已……這本是他的選擇,但他猶豫過多次,卻始終沒下定決心。人死留名,他這一死,到底留的是什麽名?伯夷叔齊?大清還在啊,而且絕不會給自己牌匾。

至於投南蠻……

正沉吟時,一人開口,嶽鐘琪才發覺有人進屋。

“爹……五叔來了……”

是兒子嶽靖忠,十年前被英華所捕,乾隆即位,南北簽署和平協定後,被放了回來,人沒事,心卻變了,一直要嶽鐘琪南投,嶽鐘琪沒理會,但也舍不得責罰兒子,就一直帶在身邊。

此時細想,或許西安行刺案,還是自己這兒子向南蠻透的風,可嶽鐘琪卻興不起追責之心,只怪自己行事不密。

“要我跟那小兒稱兄道弟麽?請他回去吧!”

嶽靖忠口裏的五叔正是嶽超龍的兒子嶽勝麟,親自來潼關見他,自然是要說降。這十年來,嶽鐘琪跟嶽超龍一直是當面對敵,逼壓商同兩州的勝捷軍都統制正是嶽超龍。

嶽靖忠噗通一聲跪下了:“爹,就算不為您自己著想,跟著您這幾萬兒郎,也總得給他們一個去處吧!”

嶽鐘琪冷哼道:“正因此事,我才絕不南投!跟著我的兒郎都跟南蠻有生死之仇,南蠻抓了他們,必要投到南洋為奴,與其如此,不如一死!”

似乎也是在說自己的心聲,話語格外堅決。

嶽靖忠道:“五叔說了,到時這些兄弟都可安置在居延,或者是西域,即便有工期,也不是南洋那種工奴,都要分田的。”

見嶽鐘琪面色微動,嶽靖忠哭求道:“爹,都是漢人,何苦再自相殘殺?

嶽鐘琪詫異:“西域?”

嶽靖忠點頭道:“五叔透了口風,聖道要興兵進西域,恢復漢唐故地!他和叔爺都會轉戰西域!”

嶽鐘琪神色迷惘,恢復漢唐故地,好大的功業……他內心一陣絞痛,為何自己不能縱馬馳騁,自己也是漢人啊。

不止自己是漢人,中原和燕雲之地還有幾千萬漢人,聖道沒先去復故土,反而直取西域,到底是居心叵測,還是婦人之仁?

回想這十多年與英華相抗的經歷,嶽鐘琪忽然覺得,聖道怕還是後者居多,他不願漢人自相殘殺,寧願先外後內,徐徐圖之,先變人心,再收其土,江南不就是這樣嗎?

再比較滿清,朝堂剛剛丟出來的棟梁論,嶽鐘琪就覺惡心欲嘔,真要為這樣的朝廷,這樣的國家徇死?

嶽靖忠還在哭拜著,嶽鐘琪長嘆一聲,起身扶起了兒子:“讓你五叔進來吧,我想聽聽,出了兒郎之外,他要買我,還帶了什麽價碼。”

聖道二十年三月,嶽鐘琪率六萬殘兵和十余萬家眷在潼關投降,聖道在居延堡發布《討準噶爾詔》,稱準噶爾乃西安行刺案主謀,將興兵五十萬西征,滅準噶爾一國。

四月,《英清和平協定增約》在北京簽署,史稱《北京條約》,原本喧囂正起的南北大戰風潮也漸漸消散,大清苟延殘喘,英華則將目光投向了西方。一陸一海,英華正以舉國之力西進。

太湖洞庭東山下一處庭院裏,坐在輪椅上的老者伏案疾書,他臉上滿是憤恨之色,下筆更如刀一般淩厲,嘴裏還不絕地念著:“死女人!死女人!”

腳步聲響起,直到近了身邊,老者才醒覺,轉頭一看,頓時呆住了。

來人有兩個,一個年輕一個老。

年輕的瞠目結舌,哆嗦著身子,噗通跪倒在地,嘶聲道:“阿瑪……”

老者則淒涼地長嘆一聲,拱手道:“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