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 獅虎黨爭:難解之爭

佚名者所著《英朝物語》有言:“南水北土是青,南土北水是黃,青黃浦埔兩相映,不分東京與南京。”

南京就是廣州,東京則是松江府南,杭州灣北。南京有青浦港和黃埔區,東京則有青浦縣和黃浦江,兩京頗多相似之處。而皇宮和廟堂更是如出一轍,都是“四方護中天”的格局,北宮、南堂、東西兩院、中天壇。差別只是東京天壇更大一些,而且東京是未央宮,南京是無涯宮。

喧囂多年的國都之爭此時已經平息,國人都已接受東京為國都的事實,這也是皇帝以“拖”字訣辦到的。到聖道十九年,除了每年十二月到越年二月,皇帝都要移駕南京無涯宮過冬外,朝堂和東西兩院都已轉到東京。

在天堂南面的政事堂裏,一身便服的李克載正襟危坐,聆聽著當面中年人的教誨,此人面目冷峻,渾身充盈著一股厚重的凝練氣息,卻又因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顯出直透人心的犀利刃氣。

內閣次輔範晉,雖未再領樞密院,卻還兼著總帥部軍務總長一職,是皇帝溝通軍政的關鍵橋梁。就是想著這位“獨眼叔叔”身份超然,更偏武途,不涉政爭,同時也是段老夫子的弟子,李克載才跑來找他解惑。

“陛下既讓你歷政,有些事也該跟你說了。”

範晉看著年方十六歲的李克載,心緒也有些恍惚,當年他由段老夫子介紹到鳳田村,給村裏新立的蒙學當夫子時,自己二十歲,皇帝不過十七歲,一樣的青春年少啊,自己那時還是兩只眼睛呢。

收攝心神,範晉接著道:“如今我英華,已到了……”

蘇州太湖洞庭東山下,一人坐在輪椅上,掃視身前上百神色肅穆之人,沉聲道:“國家危矣!”

此人鬢發灰白,面若刀削眉如釘,額頭皺紋都像是石鑿一般,輪椅後面,一個腰背佝僂之人,拄著拐杖,默默注視著輪椅上的人,仿佛除了他,這世界就是一片虛無。

“國家危矣!”

胤禛調門拔高幾度重復著,這是開篇點題,嘴裏這麽說,心裏更道,這英華偽朝,快完蛋了!

“大家該還記得聖道十七年之事吧,安徽巡撫鄭燮與桐城望族之爭……”

這事在兩年前鬧得一國沸沸揚揚。主角是朝堂新貴鄭燮,天王府時代的恩科狀元,在府縣磨堪十多年,終於在聖道十六年升任安徽巡撫。

安徽在英華政圖中是個老大難,國家的治政原則,朝廷的諸多政策,在安徽一直受到阻礙。族田分戶等政策受望族抵制,縣鄉院事為地方宗族把持,加之北部諸縣還在滿清手裏,徽商跨南北自立,嶺南江南乃至湖廣的工商都難進入,朝堂對鄭燮主政安徽抱有極大期望。

鄭燮也很有本事,一方面長袖善舞,以風流文名拉攏安徽名士,一方面起若幹水利、教育和城建大工程,以利誘之,這些工程非本地工商所能承擔,借此引入嶺南江南的財閥工閥。

兩南工商在安徽占住腳後,鄭燮有些得意忘形,想盡快解決問題,直接瞄上了桐城。桐城自明時起就是文盛之地,理學昌明。如今還在北面滿清身居高位的漢臣一脈,如張廷玉、方苞等,都是桐城人。

英華在國中推降租和族田分戶,桐城人上下聯手,陽奉陰違,背後又有徽商托底,之前縣府乃至巡撫都無能為力。鄭燮則跟桐城人較上了勁,雙方明來暗往,鬥得煞是熱鬧。

鄭燮畢竟是封疆大吏,還有兩南工商為助力,眼見是要盡全功了。但到了聖道十七年年中,事態漸漸嚴重起來。

先是有人投告都察院,說鄭燮貪贓枉法,淫靡豪奢。這一招鄭燮接任時早有所料,都察院也不願被人當了槍使,糊弄著蓋過了。但接著又有人投告鄭燮在十三年江南教匪案裏,犯有預謀反亂之罪。這投告不僅發到了都察院,還上了好幾家報紙。

都察院不得不出馬,內閣也動了起來,但不知為何,上層步調也不太一致了,都察院竟正式立了案,要細查鄭燮當年所為,不是中廷禁衛署出面,力保鄭燮清白,鄭燮即便沒查出問題,也再不可能呆在安徽。

這一擊被擋回後,事態進一步失控,流言通過若幹小報傳出,有人居然翻出了十多年前鄭燮與賢妃的曖昧傳聞,而且還一步步升級,最後居然荒謬到揣測二皇子出身的地步。

鄭燮再也沒辦法立足,主動揭露自己其實只好男風,自汙以保皇室清白。都察院以私德問題彈劾了他,這位前程似錦的名吏,不得不轉調國史館當板凳學士。

此事幕後推手自然是桐城望族,因攀汙到賢妃和二皇子,原本絕少幹涉政務的皇帝終於發怒了。先是軍情司向外界透露桐城方張等家還與滿清族人有勾連,接著又“破獲”若幹潛伏清諜案,全由以桐城幾家為首的安徽望族掩護,《中流》等報又曝出滿清皇商晉商與徽商的非法來往,尤其是倒賣軍器、火藥等事,桐城望族在其中扮演著關鍵角色,桐城人頓時成了國中人人喊打的國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