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早熟的耳朵戰爭

眺望裏斯本的繁華港口和商業區,通事館副知事,新一任裏斯本公使汪由敦滿足而又感慨地道:“離謝八尺等先賢西行來此已是十三年了,光陰如梭啊。”

身後的公使官員道:“是啊,今日裏斯本繁華若此,大半仰賴與我們英華天朝的商貨來往,國王若望五世已經在王宮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儀式,正侯著汪公,汪公是否……”

汪由敦搖手道:“不急,且先把今日歐羅巴形勢道來。”

來時雖已心裏有數,但汪由敦更希望聽到來自第一線的匯報。

官員們也不再催促,至於在公使館裏等候的葡萄牙王室內務總管,就先讓他等著吧。

近代歐羅巴從未平靜過,1733年也是如此,波蘭王位繼承戰爭剛剛打響。這場戰爭的背景很深,大致可以描述波蘭王位繼承權引發爭議,一方是法蘭西波旁王朝,一方是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

由於瑞典在之前的北方大戰中失敗,失去了對歐洲事務的話語權,俄羅斯安娜女王秉承俄羅斯一貫的擴張政策,迅速出兵幹涉,清除了法蘭西對波蘭王位的主導權。法蘭西將目標轉向奧地利,拉上西班牙和撒丁等波旁家族國家,圍攻奧地利。

汪由敦剛到裏斯本時,戰爭剛剛在波蘭打響,1735年議和,1738年簽署《維也納協議》,這場有些虎頭蛇尾的戰爭在歐洲歷史上並不怎麽顯眼,甚至不如1740年的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引人注目,更比不上奠定近代歐洲格局的是隨後的一場戰爭,也即是被溫斯頓·丘吉爾評價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但也就是波蘭王位繼承戰爭,才為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乃至七年戰爭埋下了伏筆。

七年戰爭的導火索以及出場角色,都已在波蘭王位繼承戰爭裏埋下,包括普魯士的崛起,奧匈帝國的誕生,歐洲爭霸格局的確立。

首先是法奧議和時,法蘭西因為從哈布斯堡王朝手中拿到了洛林公國和那不勒斯、西西裏王國,為安撫奧地利,許可奧地利國王,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六世的女兒瑪麗婭?特蕾西婭繼承其位。

而普魯士則因為法蘭西的拉攏,以及奧地利的不信任,在這一戰裏打起了醬油,沒有損耗元氣,日後的腓特烈大帝以普魯士王子的身份,悠然刷得了最初的戰爭經驗。

俄羅斯對波蘭王位的幹涉,也使其在歐洲事務上的發言權更為增強,開始被整個歐洲視為不可忽視的重要角色。

不列顛在波蘭王位繼承戰爭中袖手旁觀,一如兩百年後德意志崛起時的綏靖姿態,這自然是輝格黨領袖,首相之始的沃波爾所推動的政策。為此不列顛將在日後付出代價,包括斯圖亞特王朝復辟,以及不得不面對的七年戰爭。

總括而言,歐羅巴的局勢正急速向漩渦中邁進,歐洲的上層建築,正處於分解和重組的風暴前夕。

汪由敦和英華外交官們自然還看不清後面的歷史,甚至外交官們向汪由敦所講解的1733年歐羅巴形勢也有不少偏差,但汪由敦卻敏銳地抓住了跟英華關系最緊密的一點,“不列顛人坐山觀虎鬥,但為何又未趁機出手奪利?”

直到兩百年後,不列顛的第一外交原則依然是,不允許歐洲大陸出現一個超然於他國的強者,因此從來都是投機客。國中的分歧只在於到底是大膽地投機,還是保守地投機,顯然,沃波爾屬於後一類。

官員們向汪由敦講解了沃波爾政府的立場和政策,同時又提出了疑問,為何本國總要盯著不列顛?不列顛的殖民地主要在東洲,在西洲和中洲的勢力遠不如葡萄牙、西班牙、荷蘭和法蘭西。從利益沖突來看,英華似乎更應該將西班牙、法蘭西跟荷蘭列為寰宇之敵才對。

盡管通事館的共識是將不列顛當作海上秦國,列為海上的百年宿敵,特別注意觀察不列顛的動向,但這些官員在歐羅巴待久了,置身棋局中,對這種共識已有很大疏離。

汪由敦道:“歐羅巴自有格局,而不列顛恰好騎在這個格局內外,它正在編織的是又一個寰宇大局,這一點絕不可小覷。”

汪由敦其實也沒有透徹的認識,只知道一個大概的方向。當他出面會見葡萄牙王室內務總管時,心頭還在揣測著沃波爾的想法,那位第一財政大臣,到底會把不列顛帶往什麽方向呢?

“沃波爾會把不列顛帶向深淵!”

倫敦,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裏,一個瘦弱的年輕軍官正揮著酒杯大聲嚷嚷著,但沒人以為這個身上配有第一騎兵禁衛團紋章的軍官是在說酒話,圍在他桌子邊的年輕人眼裏閃爍的光芒足以說明這一點。

威廉·皮特,為跟他的兒子威廉·皮特區別,日後大家都稱呼他為老皮特,老皮特和小皮特被尊稱為不列顛歷史上最偉大的兩位首相,是他們帶領不列顛跨入工業革命時代,是他們奠定不列顛的日不落帝國根基,但此時年方二十五歲的皮特還是小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