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四章 南洲記:噩夢真的醒了嗎

鐘上位曾經的老搭档,現在被滿清當作南北親善大使,供門神一般地養在徐州的白道隆曾經評價過他,說他是典型的有膽偷雞,無膽摸狗,就沒什麽擔當。

那是十來年前的事了,遠到二十年前,鐘上位還曾是白道隆的狗腿子,被還是草根的皇帝和白道隆聯手盤剝,如喪家之犬地流落廣州當愚公,那時的他更沒什麽擔當。

而在攀著韶州彭家的大腿,靠挖煤起家後,鐘老爺漸漸有擔當了。在江南開拓蜂窩煤市場,差點死於白蓮教妖女之手,也沒熄掉他繼續拓業之心,在交趾面對鄭杠叛亂,他居然還能施盡手段安撫自家的礦工,繼續埋頭挖煤。

鐘老爺五十五歲了,越活心越大,現在的他是有擔當的!

王之彥情況不明,李順昏迷不醒,這都還動搖不了鐘老爺的心志。但是……但是珊瑚州的銅礦真的只有那層礦皮,再沒了礦脈,鐘老爺就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放在國內,虧錢蝕本,乃至出了人命,都自有官府,自有國法接盤,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管是鐘老爺自己,還是下面的農人、礦工、鏢師和夥計,都還能各找各媽。而在這萬裏之遙的珊瑚州,鐘老爺就是官府,鐘老爺就是國法,可他自己有心立得住,有本事立得穩麽?

內心煎熬無比的鐘上位,一面恩威相加,逼鑲頭跟他保持口徑,咬定還有大礦脈在深處。一面繼續推著礦工使勁朝深處挖,同時安撫好方武這一方的鏢師,繼續在大面上鎮住人心,但他卻已開始在作抽身而退的準備。

什麽水泥軌道,別想了,本要下大工本建的總督府,暫時停了,將浮動棧橋改建為固定碼頭的工程也停了,本要容難上千礦工的礦場基建,也大幅縮減了規劃,讓磚瓦匠立起地基,再用帳篷和樹木馬虎應付。至於在珊瑚州定居的農人,他再沒工夫去理會。

幾天下來,礦工在礦洞裏毫無收獲,掘進的土層越來越潮濕,而鐘上位的這些動作,也落在了有心人眼裏。遲鈍如徐福那樣的農人都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其他人更是滿肚子嘀咕不斷。

“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多用點心,看好那些手腳不幹凈的家夥!你們嘴巴也閉緊點!別逼我拿自己人開刀!”

此時珊瑚州的管事人,除了鐘上位這個大老板,下面就一個掌櫃管內務,一個鑲頭管礦場,再就是管著鏢師的方武。而鏢師不僅手握武器,管束著二百多礦工,還不算是珊瑚州公司的人,因此方武儼然成了珊瑚州的二號人物。為了整個團體的未來,方武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配合鐘上位穩定人心。

對幾日辛勤卻徒勞無獲的礦工們來說,鐘上位和鑲頭的話已不可信。珊瑚州銅礦沒了的傳言一波波地湧著,抱定發財之心而來的礦工們情緒已很不穩定,區區二百來人也分作幾派,先是爭執吵鬧,再是打架鬥毆,滋擾農人的情況又再度上演。

方武對這情況看得不深,但也知道若是礦工的人心崩掉,珊瑚州也就真的完蛋了,於是召集鏢師們統一認識,全體動員,維護穩定。

散會後,鏢師們也個個臉色陰沉,胡喜更嘀咕道:“還折騰什麽?再挖幾天還沒動靜,就準備散夥唄,等船來了,大家早回家早醒了夢。”

美夢破滅,胡喜當然萬分沮喪,他本盤算著在這裏苦三年,就能回江南置辦家業,娶了早訂終身的鄰家姑娘。而後夫妻在家鄉過著和樂美滿的小日子,不求大富貴,只求小安康。

現在美夢要醒了,胡喜覺得方鏢頭的話再沒什麽意義,巡視時眼見礦工廝打,還有人偷拿礦上備著給預計要來的新礦工禦寒用的棉衣棉被,他也懶得開口,他們這些鏢師自己就先拿了……

八月六日,珊瑚州晝夜溫差越來越大,夜裏再沒什麽人聲,人人都圍著煤爐子取暖,卻化不掉臉上的陰霾。原本用煤也是要花錢的,之前可沒人這麽可麽浪費。這情形下再難維持什麽賬目來往,人人直接在庫房取了,方武甚至鐘上位都不好多說,免得壞了人心。

但鐘上位和方武等人都還能齊心嚴嚴守住糧庫,裏面屯著各類糧食近千石,夠珊瑚州這幾百號人半年所食。其他人,包括礦工們,也都還沒那個膽子哄搶糧庫。大家都想著等船、回家,離開這個傷心地。

夜色已深,方武帶著鏢師,巡視完農莊後正準備回港口。上馬的時候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吃多了撐的,這時候管這些農人幹屁。

屁股剛落鞍,就聽到莊外傳來豬嚎狗吠聲,格外的淒厲刺耳。方武暗罵,多半是礦工跑到這邊來摸豬狗了,果然還是得管。

來到珊瑚州的不僅是人,還有不少畜牲。牛能耕地,羊能出絨,豬能吃,狗能看家攆小獸。眼下農莊有六頭耕牛,三十來只羊,十多頭還沒長大的豬仔和四條狗。因為人的屋子都沒搭全,畜牲全都集中在莊口處,圍了柵欄,搭了草棚,隔成幾區湊合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