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三章 南洲記:禍不單行

入夜,寒風滲骨,卻澆不滅人們心中的熱意。在徐福夫婦看來,珊瑚州的開始即便說不上完美,也是心滿意足,早前他們擔憂的種種情形都沒有發生。

“口糧田全種番薯和苞米,邊角湊一些土芋、萵苣和白菜。大田種麥子,聽說磨好的麥子面百斤三錢銀,咱們便是灑種,一畝地就得百斤麥子面,也能得三十兩銀子……”

“這一季的糧食,各類種子,分攤的耕牛錢,鐵犁,鍋碗瓢盆,衣服,油鹽醬醋,帳篷,都是南洋民貸給的銀子。咱們貸了五十兩,年息一分三厘,三年後是七十兩。三年能每畝地得百斤麥子面,咱們就能還掉民貸,可還是緊巴巴的,如果這時候就要孩子……”

徐王氏細細盤算著未來,她跟徐福在生孩子的事情上起了爭執。幼年家中就失地淪為無產佃戶,甚至還被揚州相馬人看過,徐王氏對未來的打算格外保守。徐福現在就想要兒女,她卻覺得最好是三年後再要。在江南被募後,就有郎中講過關於避孕的簡易法門,甚至還推銷過套子,可不管是價錢,還是習慣,他們這些農人都還接受不了。

“要不我去礦上兼一份工?鐘總司說咱們這些當地人兼工也算整的一份工錢……”

徐福卻想得要死,他已經三十三歲了,原本在江南時還是老光混,娶到徐王氏也是拜移民珊瑚州所賜。招募的牙人說了,必須是身強體壯的夫妻才能去,同時享受諸多優惠,拿到貸款。而徐王氏這老姑娘本也因湊不齊嫁妝而一直跟著家人佃種為業,為了未來,本只是相識的男女就成了夫妻。

但這幾月漂洋過海,夫妻情意卻已濃了。對外徐王氏扮著乖順媳婦,內裏卻是兩人商量著未來之事。

聽徐福說到礦場,徐王氏頭搖得很堅決:“那鐘老爺身上的味道,就跟之前我們家的佃主老爺一樣,一個不當心,就要被他吃得骨頭都不剩!怎麽也不能沾到他的事。礦場那邊少去湊合!就算幫手也得小心,別把自己搭進去了。咱們老老實實種田,總能種出咱們的家業。”

徐福不滿地嘀咕道:“能在那礦場搭工,年底不定還能得一份花紅。聽方鏢頭說,這處同礦場可能大賺!”

徐王氏不解地道:“銅礦哪裏都有,為什麽跑到這天荒地老的地方挖,都還能有大利?”

再轉了臉色,婦人訓道:“怕就是老爺們說來哄大家的……”

這問題徐福回答不了,他只能燦燦道:“人家老爺們灑下大把銀子,湊起這麽多人手,總不是圖著在咱們這些鄉老坎身上賺到銀子吧?”

之前徐王氏那賬目其實已經算過多次了,之所以顛來倒去地算,還在爭要不要兒女,都源於這賬目太容易算清,以至於過慣了苦日子的夫婦都不敢相信,好日子就這麽來了。

李順的意外和陸地深處出沒的土人,這事所生的恐懼還不足以扼了他們的信心,只好不停地究問珊瑚州的未來,以讓自己誠惶誠恐,免得美夢破滅,消受不起。

十來裏外,礦場的木屋,火盆裏炭火燒著,夜哨值班的人倒沒什麽冷意。珊瑚州要用蒸汽機,自然也隨船運來了煤,說來也是“關聯經濟”,拜珊瑚州所賜,東明州和崇州終於也能用上煤了。當初鐘上位在靖海港,就曾為當地人劈了香木當柴燒的敗家行徑而憤怒不已。

胡喜也正問到珊瑚州的未來,說銅礦哪裏都有,南洋到處都是,雲貴更有大礦,為什麽在這珊瑚州開銅礦還能得大利?

方武深沉地道:“這道理你們自是懂不了的,南洋是有銅礦,可都在陸地深處。靖海港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從那種煙瘴老林裏挖礦,再運出來,那工價還不得高到天上去?雲南和貴州確實有大礦,可你知道不?等咱們珊瑚州出了銅,運到黃埔港後的本錢,都比雲貴低兩成!”

“為什麽?先不說人工,從雲貴運銅到廣州,一半路程都是陸路。可在珊瑚州,除了這十來裏地,剩下的全是海路。煉好的銅從這裏運到港口要費什麽功夫?再上了船,就徑直到了黃埔港卸貨,多方便!別看萬裏海路,運費比雲南的大礦少得多。”

胡喜聽不太懂,就覺得很有道理,心氣更是足了,笑道:“也就幾位總司有眼光,有膽子,咱們才能跟著沾光啊。”

說到總司,兩人就想到還臥床不起的李順,心頭微微黯然。聽著外面的夜風,方武皺眉道:“這地方連夜貓子聲都聽不到,滿是古怪禽獸的瓜噪。”

此時的夜晚,還是自然統治著珊瑚州,但白晝已被來自另一個半球的人類占據。

劇烈的轟鳴聲回蕩在這片大地上,山腳下的塵霧直沖天際。火藥炸開了礦口,暴露在外的礦脈就成為礦場的第一批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