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誰的活路(第2/3頁)

確認畏死並不可恥,可恥的是壓不住這畏懼而失了天職,曹沾也終於淡然下來。但當他透過槍眼,看到城下那一片片伏屍時,卻又生起了疑惑。那些人又是怎麽克服畏死之心的呢?就靠銀子或者鞭子?

“我們的戰馬累得跑不動了,鐵甲早已生銹。我們的彎刀滿是鈍口,弓弦沾滿了血水,再也拉不開。我們手裏只有陌生的火槍,漫天飛的炮彈槍子比羽箭要快十倍。我們再難跟敵人一對一比拼勇武,無數的兄弟戰死時,連對方的面目都沒看見。”

“可這就讓我們畏懼,我們怯懦了嗎?這樣就讓我們不敢再踏著兄弟們的屍體,繼續沖上去!?我們是誰!?我們是喀爾喀蒙古!是成吉思汗的子孫!”

“五百年前,我們征服過全世界!每一塊土地,每一座城池,都飄著我們蒙古人的旗幟!金銀財寶,男女奴隸,我們想要什麽就能搶到什麽,不管是漢人的皇帝,還是洋人的王公,都在我們蒙古人的鐵蹄下呻吟!”

汗王帳前,一個中年人正踩在馬鞍上,高聲呼喊著,數百旗參領、佐領聚在前方,臉色通紅,雙拳緊握,情緒激動。

紮薩克圖汗世子巴勒達爾,堅定的親羅刹派,這支大軍的實際統帥。正是他跟切爾雷赫聯手推動了喀爾喀三部聯合,匯聚了這一支大軍,還從羅刹那搞來了火槍大炮。

可十來天的圍攻,不僅沒損居延堡分毫,還死傷三四千人,大多是族中精銳,三位汗王依舊鼎力支持巴勒達爾,但各部旗佐卻開始動搖了。

這讓巴勒達爾很憤怒,切爾雷赫的話也讓他很恐懼:“喀爾喀蒙古人如果真是這樣羸弱,伊萬諾夫閣下,就是那位統治整個西伯利亞的托博爾斯克督軍,會很高興地驅策著哥薩克人南下。土謝圖汗部和車臣汗部還在東方,你們紮薩克圖汗部最靠近唐努烏梁海,到時你的父親,還有你,還能再當這個汗王麽?”

他召集了三部的各部落首領,以蒙古人少有的長篇大論,進行著戰鬥動員。換在幾百年前,要蒙古人全力而戰,根本就不需要什麽動員。

“可現在……現在我們喀爾喀蒙古不僅失去了先祖的榮耀,連活路都已經沒了!”

巴勒達爾的語調轉為悲愴,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情感。

“大清拋棄了我們,漢人侵入我們的家園,要奪占我們的牧場,搶走我們的牛羊。他們還要屠殺所有高過車輪的男女,報復我們五百年前對他們所做的一切!”

“今天,我們在這裏戰鬥,已經不是在為祖先的榮耀!我們是為活命而戰!如果我們失敗了,失去的不止是榮耀,不止是勇士的生命,而是整個喀爾喀蒙古!如果我們失敗了,喀爾喀蒙古,不管是紮薩克圖汗部、土謝圖汗部還是車臣汗部……”

巴勒達爾掃視場中各部參領佐領,注意到了策棱和多倫紮布的存在,他補充道:“或者是三音諾顏部……”

聽著巴勒達爾驟然拔高了語調,高呼:“全都要滅亡!”一身蒙人打扮,裹著鬥篷的切爾雷赫歪了歪嘴角。

“活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要有廣闊的疆域,才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為沒了活路而發出悲哀而無力的呼喊。很可惜,在你們的背後是俄羅斯,所以你們喀爾喀蒙古人,就只能去跟漢人爭活路。”

切爾雷赫的感慨自語被如潮呐喊蓋住,巴勒達爾沒必要說更多,所有人都明白了,不勝就沒了活路。

“喀爾喀三部的活路,跟我們三音諾顏這樣的小部族的活路是一回事嗎?汗王的活路,跟我這種人的活路是一回事嗎?”

人群外,三音諾顏部首領策棱冷冷笑著,身邊一個喇嘛溫和地笑著。

滿腔充斥著悲情的蒙古人終於在陌生的作戰方式下,也爆發出了傳統的戰鬥熱情。接下來的十來天,蒙古人以兩千來具屍體的慘重代價,終於將圍困線壓縮到了城墻七八十丈以下。

在這個距離上,他們已經能借短促的火力掩護,開始填埋護城溝塹,甚至抽冷子用雲梯發動突襲。盡管靠著飛天炮、手榴彈以及神射手的冷槍,應付這種攻擊不算吃力。但再度接手傷亡統計的曹沾,也不得不又一次撥起了壓在心底的算盤。

將近一個月,居延堡已經陣亡一百四十六人,重傷二百零三人,輕傷員都已經不統計了,只要還能持槍射擊的,都得上崗。以現在每天死傷已達三十人的速度,最多再守一個月。

檢查城防時,曹沾還因城墻裂口無數,似乎下一刻就要全面崩塌的情況而憂慮不已。終究是倉促而建的軍堡啊,計劃中的外圍防線都沒建好,蒙古人就打過來了,而且還有羅刹人指點。希望援軍能料敵從寬,而不是料己從寬,早發援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