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政治、商業和信仰

北大年的華人,全都是穆斯林。

這沒什麽奇怪的,馬來半島和南洋群島,原本都是穆斯林文化圈。而伊斯蘭教在東南亞興起,跟之後羅馬公教在東南亞傳播的歷史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同的是,前者是在華夏的宋朝時期,傳播者是阿拉伯商人,後者是在明朝時期,傳播者是歐羅巴殖民者。他們足跡一樣,目標相同,那就是香料、絲綢、瓷器。

宗教跟商業,從來都是相伴相隨,形影不離。

馬來半島和南洋群島更早是以佛教和印度教組織起了早期文明,這又是華夏的唐朝之前,自印度而來的商人傳播開的,在那之前,這些地方基本都是跳大神的原始部族崇拜。而後不管是阿拉伯商人,還是歐羅巴殖民者,他們帶來的宗教信仰,比佛教和印度教的組織力更強,所依附的社會生產力更先進,漸漸將這片區域的人類社會進行了重組。

從九世紀到十六世紀,通過漫長而血腥的努力,伊斯蘭教基本奠定了在馬來半島和南洋群島的統治地位。但還沒來得及擴展到呂宋,這個進程就被步入大航海時代的歐羅巴打斷。羅馬公教照著伊斯蘭教的發展軌跡,在這個地方重新輪了一次,因時間的壓縮,血腥更甚。但未竟全功,領著將基督榮光照耀全球神聖使命的葡萄牙就敗落下來,西班牙也固守在呂宋,之後而來的荷蘭乃至不列顛跟羅馬公教尿不到一壺,法蘭西就對東南亞次大陸感興趣,這才沒有把東南亞伊斯蘭教刷走。

這兩輪信仰浪潮是後腳尖撞上了前腳踵,由此催生了綿延幾世紀,一直到李肆前世那個時代也沒停下來的沖突,菲律賓如此、馬拉西亞如此,印度尼西亞如此,都是這兩波浪潮遺下的孽緣。不客氣地說,華夏還是最大的誘因,這兩撥浪潮最初的推動者,都是將華夏的絲綢瓷器販運到阿拉伯和歐洲的商人。

在這兩波浪潮中,馬六甲都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這自然也跟它遏海峽而居的戰略位置有關。十五世紀崛起的滿剌加王國,就是這片區域第一個伊斯蘭國家。而後葡萄牙入東南亞,攻占馬六甲,將其變作殖民據點。荷蘭人占領馬六甲,更多是為解決葡萄牙人的威脅,他們不想讓巴達維亞的地位受到削弱,所以在馬六甲只蹲坑不拉屎,馬六甲的宗教信仰得以從葡萄牙人的摧殘中恢復過來。

對賈昊來說,只單純看伊斯蘭教,乃至單純地看馬六甲,他都沒什麽雜念。當日的滿剌加王國對大明尤為恭順,鄭和下西洋,也都以馬六甲為最重要的中轉基地,據說馬六甲城內還有不少明時的船塢、城墻、庫房以及官署。另一個蘇丹國文萊,國王還死在中國,葬在中國。

當馬六甲被葡萄牙人攻占時,滿剌加王國還派了使臣不遠萬裏,跑到大明來求助,只是很遺憾,那時的大明早已沒了鄭和時代的強大海上力量,只能將葡萄牙使節當作人質扣押,向對方發布“斷貢”威脅,沒起到絲毫作用。

但事情涉及到華夏該如何立足,乃至牢牢把握住馬六甲,如何對待伊斯蘭教,就成了一個要命的問題,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馬六甲此時從法理上講,屬於柔佛王國,柔佛王國其實就是失去了馬六甲的滿剌加王國。但因為滿剌加王國的王室血統在1699年斷絕,首相稱王,王國進入到首相王朝。而蘇丹不久後又被架空成傀儡,實權由副王把控。

放寬視野看,柔佛王國的統治地域包括馬來半島南部,海峽北面,以及海峽南面,蘇門答臘島中部。蘇門答臘島北面,海峽出口處,是伊斯蘭強國亞齊,蘇門答臘島東部,爪哇西部也是伊斯蘭強國萬丹。這幾個國家相互爭奪海峽貿易利益,還有荷蘭人在其中煽風點火,穿針引線,形勢無比復雜。

荷蘭人信奉新教,在宗教方面對當地人沒有太直接的壓迫,也因為荷蘭人就是一幫跑船的,它的各處殖民據點最重要的功能是服務它的商船隊,所以除了強力打壓巴達維亞區域的土著勢力,以及毫不留情地排擠歐羅巴同族,同時保證海路暢通外,對這些蘇丹國多采取借勢戰略。

荷蘭人對馬六甲海峽的認識是,誰都可以過,但誰也別想獨占。一旦有誰表現出有一統海峽南北東西的趨勢,它就要推動其他伊斯蘭王國圍攻,蘇門答臘北面的亞齊王國就是再明白不過的例子。

現在英華南下,給荷蘭人造成了莫大的壓迫感。原本它的勢力就已被英華從勃泥和呂宋、蘇祿群島以南的香料群島趕了出來(實質也就是底層貨源網絡被英華奪走了),英華大批“私掠船”還在爪哇東面的群島出沒,但凡有一丁點價值的島嶼,都插上了英華的雙身龍旗,還安上了標注為英華國土和某某公司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