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江南風起人眼迷

雍正覺得,李肆那一國,已是被貪斂商賈給完全把控了。四年前定下《滸墅和約》時,他還很擔心江南局勢,抱著能收一日錢糧就算一日的想法,膽戰心驚地日日攢著。

四年下來,這種憂慮已經煙消雲散。國庫中的四千萬兩白銀是怎麽來的?最初搞掉江南鹽商大賺一筆,這些銀子一半多都用去補窟窿了。之後靠火耗歸公,把地方雜派收上來一部分,再壓低了地方存留,每年能多結余二三百萬兩。

最大的新收還是來自江南,眼下他以半國之地,居然能將國庫年入推高到四千五百萬兩,結存四千萬兩,靠的都是江南。

想到江南,雍正就覺得,李衛很懂事,李煦很有用,李紱很忠心,眼下江南局勢,就是這三李經營出來的。江南錢糧不僅沒少,還因南北商貿興盛,在商稅上每年多出四五百萬兩收成。

李衛離開江南時,提出了一項國策,要與南蠻在江南“共利”。四年後回首,事實證明,李衛眼光很長遠。李衛認為,南蠻對江南的最大謀圖還是通商得利,得土不過是李肆和一些讀書人的想法。南蠻一國是商賈立國,李肆和那些讀書人,怎麽也不可能擰過商賈的大腿。因此只要在江南跟南蠻商賈一同謀利,不僅江南無憂,大清還能從中得利。誰都明白,商賈無國無節,只要有厚利,爹娘兒女都能賣。

李衛的建議,由李煦傳遞給南蠻商賈,再由李紱在江蘇試行,確保大清能從中得利。

李紱匯總朝廷、地方以及南蠻商賈的訴求,提出了名為“厘金”的解決方案。“厘金”一策,最早能追溯到前明商稅,也就是抽商貨總值的百分之一為稅。這只是極為表面的總稱,此策實質是要求商賈跟大清朝廷、地方共利,對原本密布於江南,分屬朝廷、地方的哨卡商關進行利益整合。

“厘金”原則有三條,第一,放開商貨流通的限制,做大盤子。第二,大家都來收,大家都得利。第三,設立統一的“厘金局”,協調收錢各方。

在李肆前世,“厘金”是因太平天國之亂,清廷的中央財政接近崩潰,不得已將商稅權下放地方,由此開啟了地方割據之門。而在英華崛起的時代,因江南為雙方分有,清廷不願就此對江南商業放手,基於“互利”原則而實施的一項“積極財政”。

雍正由此獲利,此策的害處,他看不到也不想去看,反正江南已是“身外之物”。而最早提出“共利”之策的李衛,也因此策施行而穩住了他與周昆來聯手辦的江寧鹽代生意。李煦當然更成為南北雙方的溝通樞紐,坐享生絲綢緞來往貿易的厚利。

至於李紱,一方面因創立此策而獲雍正賞識,在雍正七年晉升新的江浙總督,統管江蘇浙江兩省,另一方面,手握兩省厘金局,也成為在江南呼風喚雨,實權遠大於昔日督撫的地龍。

厘金局為照顧省府州縣利益,只有三成上繳戶部,不照顧不行,因為厘金所涉商貨來往,都是地方估價,地方報單,收多少地方說了算。朝廷要收大份子,地方虛報瞞報的動作就更大。這也就是說,兩省一年數百萬的商稅,三分之二都在他李紱的掌握中。

三李定了江南局勢,這是文官層面,而武將方面,雍正當然不敢對江南完全放手。原本的浙江巡撫範時捷,在浙江厲行文獄,深得雍正信任,調任江寧將軍,遮護江南最重要的樞紐江寧。另調覺羅杜葉禮任京口將軍,駐防鎮江,遮護江南北屏,跟範時捷互為呼應。

而杭州將軍年羹堯……是大清跟南蠻對陣十來年裏唯一能對南蠻有威脅的,雍正不得不用,但也不敢大用,就讓他繼續蹲在杭州,只要他不投南蠻,就算暗有自立之心,但能給南蠻搗蛋,雍正也都認了。

“年羹堯此人絕不可留!不殺他,大清氣運難保!”

映華殿,雍正跟茹喜談到江南局勢,茹喜再度開口。

“終究是女人家,軍國大事懂得太淺,對這年羹堯,她已是犯了心魔啊。”

四年來,茹喜堅持不懈地勸諫雍正解決掉年羹堯,雍正早就聽膩了,心中如此嘀咕著。

可他也沒有訓斥茹喜,只是哈哈笑著敷衍而過。對這茹喜,他是越來越信任。茹喜一直密切關注南蠻事務,很知南蠻根底。也是由她的建議,雍正才能張羅到西班牙教官,才能從南蠻那邊走私用來造炮的好鐵。甚至雍正也在戶部之下建了金融司,開始學著南蠻管制票行那般,推著晉商徽商等國中商賈起步,在他們身上獲利。

見雍正對這個話題已無興趣,茹喜無奈地低嘆一聲。

午後的慵懶春光透過玻璃天井而下,映在茹喜的面頰上,雖已年近三十,但如花嬌顏卻沒一分枯萎,反顯得潤澤如玉。雍正就覺心頭沙沙一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