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陛下,這國咱們也有份子

“……總而言之,一國四面受敵,波瀾紛湧,臣等請陛下立閣,還政於相!”

李朱綬像是背稿子一般,將當前局勢嘩啦啦數落了一大通,最後丟出了這麽一句話。

李肆的好心情被破壞殆盡,鐵青著臉緩緩道:“這是在說……朕快追上隋煬帝了?”

他心頭當然不好受,數落這一國的困境,不就是在數落他這皇帝沒當好家麽?還明目張膽伸手要相權,這麽快就要丟開自己這個挖井人了?

李肆看向劉興純、彭先仲和顧希夷等青田派老人,不太明白,為何這幫家夥也跟李朱綬“狼狽為奸”。

彭先仲和顧希夷低頭數螞蟻,劉興純道:“值此艱境,臣等無力與陛下分憂,還望陛下降罪!今日臣等與李中丞一心,求請陛下還政與相,也是卸責於相!”

話裏還帶著些賭氣的味道,李肆楞了片刻,恍然大悟。

這帝王之氣果然是要不得啊,居然熏得自己連臣下話裏的本意都想歪了。

李肆再看住李朱綬:“想要相權還是閣權?”

這一句話直入主題,置政廳的沉重氣氛頓時消散,眾臣長出一口大氣,皇帝終究是心性清靈的,已明白了他們的心意,李肆之前已作過自我檢討,此時當然明白臣下的心思,而這一句問話,更是在談具體細節。

眼下已是聖道五年,距離李肆十年還相的承諾還有五年。但李肆本就在漸漸放開日常事務的管理,但凡有了事例,再在事例上有了章程,他就將事務交給三省各部,自己充當事後監察的角色。

可這般分割君權,終究是零碎的,而且李肆還握著最重要的人事權和財權,從嚴格意義上說,三省和各部只是他個人之下的執行機構,還不具備自主運轉的能力。

因此李肆跟朝臣們談到未來朝堂架構時,就構想過兩個方案,一個是宋制,一個是明制。前者重點是在相權,後者重點是在閣權。就權力分割來看,宋制是皇帝對宰相個人,明制是皇帝對內閣整體。比較而言,宋制之下,皇帝之權仍重,明制則輕得多。

英華國制跟宋明差得太多,朝堂之權被局限在行政事務,而非整體國政上,所以李肆對這兩個方案都沒什麽忌諱,需要考慮的重點還是行政權跟總帥部、樞密院所掌的軍權,東西兩院未來必定要掌的議權,以及法司計司所掌的律法和金融財政之權該怎麽相融和均衡。

現在李肆這麽一問,李朱綬毅然道:“臣等以為,立閣之機已到。”

李肆眯著眼再問:“那麽這新立的內閣,頭一件事是要作什麽?”

立內閣這事,一面是交權,一面是推責。李朱綬這幫朝臣又不是白癡,都懂得有收獲必有付出,立閣實質是皇帝與朝堂的一樁交易。

李朱綬頓了一頓,沉聲道:“與滿清議和,穩北面之勢,如此才好專心南面,以完南洋未盡之功!”

李肆心說果然如此,指向這幫臣下,他苦笑道:“你們要讓第一任內閣就成黑鍋內閣麽?”

朝堂重臣都已充分理解先南後北這項國策的意義,現在英華因國勢膨脹,四面都起沖突,跟北面在江南的混沌之爭就有必要先冷下來。議和不僅能避免英華在江南陷足太深,也利於推動以商貨侵吞江南的經濟戰略。

但不管是主動提出,還是接下北面的和書,這樁責任都不適合由李肆來背。討要內閣權,讓第一任內閣擔下這樁責任,這就是朝堂拿到內閣權的首付價。

李肆沉吟許久,決然搖頭:“內閣立不立,跟此時的形勢無關,勿須在此事上兩相折沖。諸位這幾年兢兢業業,都很稱職,朕可舍不得。”

既然是背黑鍋,那這第一任內閣,肯定要下去幾人,雖說以後可以起復,但這般折騰,李肆覺得劃不來。

“陛下仁心,臣等感佩五內!”

湯右曾、史貽直和楊沖鬥等原來的“清官”很是感動,躬身長拜,沒辦法,他們在康熙時代呆得太久,聖君情結很難抹滅。

“若真決心議和,絕不能由陛下自己背責!”

劉興純和彭先仲等青田派老人幾乎是叫喊出聲,他們同意配合李朱綬爭閣權,就是基於這個原因。皇帝的名聲不能受汙,更不能被那些渴望盡快光復華夏的國人置疑。南北議和,這事太容易讓人聯想到澶淵之盟。

李肆皺眉道:“朕這個皇帝,不是君父,但主一國之政,凡事都要擔責!南北議和這事,不是朕這個皇帝作的主,而是奸臣做的主,國人誰會相信?”

他的語氣再重了一分:“再說了,朕確實要還權於相,但那只是內政!外務和軍事,在朕有生之年,朕這個開國之君,怎麽也不會放下!南北事就是外務,滿清就是敵國。即便要立內閣,內閣也管不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