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江南路,人各有心

“定海總兵潘連承的使者剛走,杭州副都統白道隆的使者又來了,陛下這一招真是絕,打在了韃子朝廷的軟肋上。”

範晉身為樞密院知政,自然不會屈尊去跟白道隆的使者親談,此事另有人解決,他回到自己的大帳,負責江南行營和龍門港防務的外郎將徐師道前來稟報防務,順口感慨了一句。

範晉道:“治大國如烹小鮮,華夏鼎革,更是難上加難,你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了?”

徐師道跟黃慎、莊在意等人都是黃埔陸軍學院的前身,黃埔講武學堂第一期畢業,這幾年來表現突出,已挑起了陸軍中層指揮官的擔子。

之前這幫陸軍新秀,滿腦子都是盡快光復華夏,再起漢唐。去年著力南洋,大戰呂宋,他們還能忍,今年南洋大體平靜。朝廷卻還遲遲不對北面動手,他們很是不滿。如今動手了,卻是以工商入江南,搞什麽“商貨殖民”,更是想不通。

範晉帶隊坐鎮龍門,點了徐師道的將,這一個多月折騰下來,徐師道見識了江南的繁雜人心,思想也有了轉變。

這麽大個江南,有著自成一體,根深蒂固的利益之基,一路長到韃子的朝廷上,用軍隊打下來,不過只切斷了通往韃子朝廷的那些聯系,利益根基卻原封未動,到時會亂成什麽樣子,徐師道難以想象。

別說江南了,英華一國,從當年人心對戰,到地價風波,再到股市風潮,閩粵矛盾,都是一路鬧騰這麽走過來的。好在皇帝帶著朝廷總是見機在先,還讓他們軍人為謀一國之利揮灑血汗,在南洋另辟天地,才容下了這些矛盾,不至於亂了一國根基。

如果驟然吞吃下這麽大一個江南,別的不說,徐師道相信,說不定事態會亂得讓皇帝打破軍隊不對內的許諾,到時英華所守的華夏道義,皇帝所倡的皇英君憲,還能立得住腳?

現在好了,就占住龍門這一小角地盤,朝廷縮在後面,以武力威懾,推著工商去爭食,去摧垮江南利益之網,瓦解江南人心,就如慢火燉湯。

瞧,韃子朝廷正掄圓了嗓子,正在叫囂君臣大義,鼓動江南民人敵視英華。可下面那些官員,那些軍將,卻不是白癡,一面是利,一面是槍炮,他選哪個?

範晉接著卻又犯酸了,搖頭感慨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裏是江南,不是廣東。若是繼續讓這些人把住大利,也不是好事。”

這事再深下去,就不是徐師道這樣的軍人腦袋能轉得動的了,他只能撓頭。

此時另兩人進了大帳,是薛雪和向懷良,正是他們二人在跟白道隆的使者談。向懷良一臉喜色地道:“金山衛這條路握住了,松江和杭州兩點基本已開。”

範晉皺眉:“松江府和杭州府可是江浙之根,就白道隆一個人,怕是搞不定吧。”

薛雪點頭:“松江知府已經服軟了,畢竟龍門離松江府城就這點距離,杭州府……年羹堯的將軍行轅就在杭州,那裏還要費一番手腳。杭州府之前在江南文禍裏特別積極,國內的江南文人對其恨之入骨,我看還是讓天地會和軍情司動手,把杭州知府抓回國中公審,也好震懾江南其他地方官員。”

範晉再問:“先從松江入手,把咱們的鹽米布鐵等商貨瀉出去。杭州那邊……年羹堯、李衛的應對還沒出來嗎?”

薛雪嘿嘿笑道:“這時兩人怕還在爭權吧……”

蘇州府,兩江總督衙門後面的一處園子裏,數百清官冬帽聚在一處,齊聲高誦《聖訓》。一杆血紅橫幅高高飄著,從右到左寫著“忠君保國為民”六個慘白大字。

橫幅下是一個紅布裹住的台子,台子後年羹堯、李衛和江蘇巡撫李紱、浙江巡撫範時捷四人此時也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跟著這數百官員一道,拱手遙拜北面,嘴裏念念有詞。

如今但凡官員集會,都要先誦讀聖訓,然後再談正事。

念經般的動靜結束,然後是李衛那豪壯嗓音飄蕩在園子裏。

“南蠻狡詐,以民對民,可靠他們的民人,就能得了江南!?做夢!沒錯,他們的民軍手裏有槍,還會戰法,可終究只是民人!年大帥和本督已經發下鈞令,以剃發令對付這些民人!只要沒留辮子,一律殺頭!他們大股來,旗營、綠營會對付他們。他們小股來,甚至雇漢奸指路,你們州縣就作好關門打狗的事!”

“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看南蠻民人還敢不敢在江南立足!”

“江南商貨,特別是糧米鹽鐵,自今日起,全以貨引流通。但凡沒在衙門裏拿到貨引的,不管是行商還是坐商,那都是在買賣南蠻商貨,全以通敵論處!這事對你們州縣主官來說,就是頂戴和腦袋的大事,哪一個地方管得疏松,我李衛不處置你,徑直拿你到年大帥的行轅去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