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我想回家(第2/3頁)

廣東湖南商人自是想方設法地要推開此人,為此用些手段都在所不惜。偏偏這範四海身上本就糊著一層屎,因為他是……海商。

從大明到滿清,海商這個稱呼,就是海盜的同義詞。行海貿本就是違法之事,其他違法之事自然就順帶幹了出來,早年王直、李旦、顏思齊、鄭一官就是再典型不過的代表。

懲治不順眼的同行,在路人身上順手牽羊,為的是財貨,其間夾雜著多少人命,誰在乎?因此這範四海,就是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海梟。

工商總會原本有心不擇手段,現在卻不必了,作為良善守法的好國民。沒費什麽勁,就在廣東找出了一幫昔日被範四海侵害過的苦主,投告範四海謀財害命。本以為自己是座上客的範四海,轉眼就變成了階下囚。

法司行事果決雷利,朝堂卻吵翻了天。

賢黨儒黨認為,此人一心向國,投效而來,關系著朝廷的福建大局,怎能容你法司替工商總會撐腰,隨意處置?

道黨一面堅持以道行法,不偏不倚,一面強調皇帝那盤更大的旗。而從道黨中分化出來,專門為工商說話的“商黨”,更是直接聲討賢黨儒黨的觀點是大仁小仁的功利邏輯。

偏偏這段日子,皇帝似乎因三娘誕子,對朝政沒了太大興趣,也不出面說話,這爭執就始終相持不下。法司使史貽直即便位置獨立,也遭了兩方人馬逼視,壓力山大。刑庭的審裁結果不管對哪方有利,另一方都會跳出來追問他的用心,甚至可能撕咬到他之前的滿清官員背景。

史貽直只好示意具體經辦此案的漳州刑庭,給出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審裁,對範四海的處置是流遣台灣。想著這樣一來,既是手下留情,堵了賢儒兩黨的嘴,又能讓範四海心灰意冷,滾出英華,也遂了工商總會的意。

他這兩面玲瓏的設想又遭遇意外,範四海犯了倔,他不服,他上告。工商總會這邊也不幹了,這樣拍不死他啊,也唆使苦主繼續上告。

史貽直頭疼欲裂,把案子丟給了屈承朔,鄭重交代說:“你作任何審裁,我都全力支持”,黑鍋卸得風度翩翩。

屈承朔只好在刑律院組織專案組,要進行復裁,而根據《皇英刑律》以及手頭上掌握的證據來看,即便只是單純的以法斷案,範四海都難逃一死,更不用說工商還掀起了滔滔民情。

看著這幫多半是商人們買來的舉牌客,範四海那張蒼老而堅定的面孔在屈承朔腦海裏浮起,屈承朔連連搖頭,範四海啊範四海,你這是何苦來哉……

東山島外海,眼見雙方距離縮短到了兩百丈,羅五桂厲聲道:“回轉!右切!百丈開炮!”

身邊那海關巡員驚道:“還沒搞明白人家身份呢……那一炮說不定也是回禮。”

接過部下遞來的藤革胸甲套上,再戴上無檐鐵盔,羅五桂冷笑道:“有殺錯,沒放過!難道還要等著他們的炮彈砸過來才動手?這可不是咱們海軍做事的路子!”

將胸甲和鐵盔塞給發愣的巡員,羅五桂吆喝出聲:“我羅老五的兄弟,絕不能是軟蛋!等下誰縮卵子,我就砍了誰的腦袋塞屁眼裏!絕不食言!”

巡員心頭更涼,哆嗦著問:“羅校尉,你以前是……”

羅五桂咧嘴嘿嘿一笑:“以前?以前當然是趟海劫貨的。”

就在巡員無力地呻吟時,對面那船隊的頭船忽然升起了一面旗幟,白底黑骷髏頭,四根腿骨繞住骷髏頭,顯得格外猙獰。

羅五桂臉頰也驟然扭曲,他捏著拳頭,發出了一聲不知是憤怒,還是難以置信的咆哮:“四海旗!?”

應天府,廣州城,刑部大牢裏,白延鼎進了一間牢房。面對牢中那位老者,抱拳作揖道:“範大哥!”

老者卻恭恭敬敬地朝白延鼎一個長拜:“白將軍,數年不見,神采煥然啊。”

白延鼎苦笑,正要說話,老者卻搖手道:“我這可不是譏諷,燕子,我是滿心羨慕著你。”

看著這位昔日道上的大哥,白延鼎感覺極度陌生,那種目中無人的跋扈,縱橫四海的霸氣,竟然全都不見了,難道是這牢獄……不,範四海可是要人,並沒遭到虐待。

也許是老大哥心志被磨軟了吧,白延鼎嘆道:“範大哥,此事背後確實有小人作祟,但各方行事都是照著規矩來的,我們這些武人,也是不好說話,只有指望官家能出面了。”

範四海淡淡笑道:“終究有這一關的,我就是在看,這規矩到底能規矩到什麽地步,官家……到底是在造怎樣一個天下。”

白延鼎左右看看,小聲道:“早前史法司定的路子,其實就給了範大哥機會了,你怎麽不……”

範四海搖頭:“我累了,想有個家,想有個國。北面的朝廷,現在怎麽也沒辦法當這歸宿,南面,這裏,本該就是我的家,我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