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十六明王祭天

在這南方,九月鷹飛後,十月依舊草肥。後世被稱為“南天門”的黃埔天壇,在十月初十,迎來了第一次祭天大典。這大典承載了太多內容,不僅廣州人空城而出,整個廣東,甚至雲貴湖南都有無數人匆匆趕來。

已有“天下第一典史”之稱的廣州縣典史陳舉腦子再一次陷入到四分五裂的渣狀態,整個大典的外圍警備工作由他負責。從韶州、廣州、肇慶和惠州四府調來的上萬巡警都歸他指揮,雖然有數十個縣典史受他分派,可在他眼裏,這些鄉巴佬典史一個個都是榆木腦袋,在這大陣仗前全然亂了手腳。

有錢人騎馬或者駕著馬車而來,只有點小錢的,坐大板牛車驢車,近在番禹縣,以及早早從外地而來,就寄宿在番禹乃至黃埔附近的人直接步行,十萬甚至更多人潮洶湧而來,讓那些小縣典史一身是汗,兩眼失焦。

“慌什麽慌!幹好咱們份內事!就盯著刀劍、火器、弓弩!報紙和告示早就說了不準帶,發現了一律繳器拘人,就這麽簡單!裏面的事還有別人操心。”

陳舉嘴裏訓斥著那些典史,兩只眼睛卻各自聚焦,掃視著周圍的情形。

巡警只負責外圍,再裏一層是藍衣內衛,軍令廳內衛總領周寧今天怎麽也難心神安寧。他指揮著廣東廣西八個營的內衛,負責第二層警備。說起來手下有接近五千人,可要分散在幾道隔離線裏,就只是薄薄一層。看著部下所列的藍線漸漸被人潮吞沒,他就一個勁地吞唾沫,甚至都開始後悔,自己該進軍隊而不是內衛。在十數萬人的人潮中維持秩序,這事顯然比上陣殺敵頭疼得多。

周寧還只是第二層,整個警戒線分四層,第三層是黃埔講武學堂學員帶著各軍所選的一翼人,由鷹揚軍副統制方堂恒指揮,遮護住天壇的內圈,第四層則是侍衛親軍和黑衣衛。從天空向下看去,灰、藍、紅、黑四道色彩將紛雜人潮層層隔開。

巳時將近,一道朱紫人流自北面無涯宮大中門而來,踏著高出地面一截,由紅毯鋪遮的北行大道向天壇內圈的圜丘行進。這大道足有一人高,行在上面,身影清晰無比地落在十數萬觀眾眼裏。這是主持大典的英華官員,已等了很久的人潮喧鬧頓止,典禮即將開始了。

“天王借祭天立明,真是急不可耐啊……”

“十月立,越年滿元,即可禪讓,再下一年就能立天王年號。若是晚到明年,天王稱帝,要合禮制,那就得是兩年後,自然要只爭朝夕。”

“明帝能在位一年,我等也大有可為!”

官員人流中,一幫年邁老者還在交頭接耳。行到檐廊處,見著一布衣老者,竟然一起行下大禮,那人正是孔尚任,以禮樂教席身份出席此次大典。

見這幫人自顧自作為,其他官員都紛紛側目。一個年輕官員冷哼一聲,身邊與他面容肖似的中年人低聲嘆道:“想當年,我父與梁郁州、陳獨漉並稱嶺南三大家,如今我屈家走三賢路,梁陳二家卻是走了腐儒路。”

年輕人憤然道:“特別是那梁載琛,掌著禮科,自組了聖儒書院。徑直上書要天王撤憲還天,謹守王禮,下諭出詔均要以明為號。此番立明,他是鐵了心要讓明一直立下去,天王怎麽還要讓他參與祭天大典?”

這對父子正是屈大軍子孫屈明洪和屈承朔,身為三賢黨,對那梁佩蘭之侄,尚書廳禮科主事梁載琛很是不感冒。

禮科管儀禮規制,聚集的都是精通周禮儀制的讀書人,這幫人當然思維陳腐。雖然出仕英華,心底裏對處處不合“禮”的李肆很是抵觸。如今在天壇搞這場祭天大典,還跟立明有關,以梁載琛為首的聖儒派自是昂首挺胸。因為不管是祭天,還是立帝,只有他們懂儀禮。不用他們,那就跟那些偽朝反賊,頂著唱戲用的龍袍亂七八糟來一通的可笑之事一樣,絕難獲得天下人的認同。

三賢黨雖有虛君之志,但相比李天王,這些腐儒更是他們的大敵,屈明洪搖頭道:“天王該是另有盤算,一下拉出十六位前明宗室,還不知是什麽文章,且看著吧。”

此時眾官員已到檐廊之中,梁載琛等人自成一群,還在低聲議論著。

“拉出十六個宗室來到底是為哪般?其中還有個自段家出族的襄王之後,雖說碟譜族譜和人證一應俱全,身份倒是真的,但把這些人都聚在一起,還真是猜不透用心。”

“是啊,還把祭天跟立明帝兩件事湊在一起,史無前例啊,不合禮不合禮……”

聽得同僚的話,梁載琛搖頭,為他們的後知後覺而嘆息。

“此事再簡單不過,李天王定是選中了襄王之後。那段允常,不,朱慈允,他的女兒,早早就跟在天王身邊,日後也當是天王妻妾。這個人選,怕是幾年前就已有所準備。現在見得我等執禮堅決,大明人心猶存,行事不好太過無忌,就把其他宗室之後也找了來,一同陪立,絕了爭執。天王用心,也算是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