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帝王三等(第2/3頁)

“不光是因時而上,這些人本就是因時而生!”

段宏時的結論倒是很清晰,話題也轉到了第二等。

“那麽什麽是時呢?”

接著段宏時像是中學老師,循循善誘起來。

“時乃制化,這裏就說到了禦制。所謂‘制’,就是‘經制’。勢如季風,時則是季風在日月間的變化,時勢連在一起,方成歷史。每朝初成,即凝下了經制,如能駕禦這經制,那就算是懂得了帝王術的次等。”

說到這裏,李肆開始有些明白段宏時的思路了,他心中微微抽了口涼氣,這老頭還真不是酸儒,這樣的東西,可不是聖賢書上能讀得出來的。

“帝王若能禦制,就能擇臣,臣循制而逐利,只要稍能識人,禦臣水到渠成。這次等的帝王,即便心機遠不如那些靈智只放在禦臣的帝王,可借經制之力,成就也遠遠高過只知和臣子周旋的帝王。”

說到這,段宏時開始舉例。

“你剛才說到了王安石,張居正,連帶他們身後的兩位神宗,後人都貶過於褒。可以老夫看來,只論那兩位神宗,卻是強過了大多數帝王。他們二位在位時,不論國政成敗,朝局至少是穩穩在手。”

唉!?

李肆再舉手,這裏問題大了。宋神宗不說,明神宗,也就是萬歷,那可是三十年不上朝,跟整個文官體系對抗的大牛啊。很多歷史學家都認為,不管是萬歷三大征,還是萬歷怠政,都是明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寫元史的跟明史的,用心不一樣,筆下的動作卻都是一樣。”

段宏時低低這麽說著,李肆心裏也是一跳,他下意識地去找段宏時的眼神,老頭卻偏開了視線。

盡管段宏時這觀點值得商榷,可李肆也不得不承認,這兩個皇帝,確實不是傀儡,更不是碌碌無為。宋神宗用王安石變法,明神宗享受張居正變法,這兩個時期,正是華夏歷史的兩道重大門檻。

想到這,李肆有些開始接受段宏時的分類標準,確實,能把握段宏時所謂的“經制”,也就握住了國政朝局的關鍵,在這個基礎上,臣子的力量就淡了許多,臣僚是貼著國政朝局而上的。當然現實的歷史脈絡沒有這麽簡單,還有太多因素夾雜在裏面,但把這麽一條脈絡抽出來單獨看,至少評判帝王成就的標準是清晰了許多。

“那麽……禦勢這一等,基本就是留給了開國帝王的吧?”

李肆做出推論,段宏時點頭,卻又搖頭。

“勢有天地之分,老夫還沒參透這天之勢,只能看到地勢。以地勢而論,你的說法勉強平準,卻遺漏了一些帝王。”

段宏時又開始舉例,這次李肆感覺不那麽突兀了。

“秦皇,武功最盛,可文治空白,大秦朝轉瞬皆滅,他不過是提起了前勢。漢高借這前勢奠定了後勢,漢文以黃老之治穩住了余潮,這三人算是分禦了大勢。”

喲嗬,這老頭眼光還真高,秦皇漢高漢文三個人加起來,才算是一個一等。

“漢武,獨起一勢,此勢蕩漾華夏千年,直至今日,他一人獨禦一勢!”

說到這,段宏時的語氣也顯得很有些糾結,李肆心想,莫非這是個仇視儒家的怪物?漢武的武功不說,獨尊儒術,的確是影響了整個華夏的歷史。

“再之後,隋文帝楊堅,獨起一勢,以朝代論,雖然楊廣未能守業,可唐高甚至太宗,都沾其余漾,不過順勢成業而已,史書對唐溢贊,卻不書前隋砥業,很不公平。”

李肆點頭,後世對隋朝的評價確實高了很多,這個觀點,他勉強能接受。

“如果說到順勢成業,宋太祖太宗兩兄弟是此中翹楚,可正因為他們太過順勢,也就不得不拘於經制,未能再進一步,老夫可不認為他們有什麽特別之處。”

李肆確認了,這老頭真跟儒家有仇,宋朝是華夏所謂文治最盛的朝代,士大夫的待遇最好,可在段宏時眼裏,卻不過是享受前朝紅利,趙大趙二還縮手縮腳。結合時勢、經制什麽的,李肆感覺這老頭的帝王心術,估摸著就是法家的東西,剛才他不直接引了《韓非子》的話麽。

接著段宏時語氣低沉了。

“漢武隋文之外,再起一勢的,就是前明太祖,惜乎這一勢……唉。”

這時候段宏時的話題繞了回來。

“讓你看元史食貨志,就是讓你明白,前明太祖所知的前勢。歷代開國禦勢之君,莫不以前朝為鑒。前明太祖將元治歸結為宋治的張揚,由此連百年國運都沒有,所以才力圖復古。雖然背後有諸多文人作祟,可他個人的好惡也是重要原因。”

嗯!?

李肆真的被驚住了,這話說的是朱元璋矯枉過正,定下了徹底打壓商業的明初國策,由此影響了有明一代。這國策有如噩夢,纏繞在他之後的歷代皇帝身上,也將華夏在明代繼續走在文明前列的步伐給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