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徐州(下)

“是張主事的親衛,張主事要給您把盞洗塵!長官,您果然是軍情處的幹才!”沒等伯顏做出回應,小吏已經滿臉羨慕地向他道喜。

“張主事要設宴?給我接風?”伯顏自己,卻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在南來路上,他已經預測到,就是本著千金買馬骨的打算,淮安軍軍情處對自己的態度也不會太差。但讓主事張松親自擺酒洗塵的待遇,卻是想都沒敢想過。

“估計是想順便找您了解一些北面的情況,您到時候實話實說就行。咱們淮揚這邊,沒太多講究。特別是有軍銜的人,見了再大的官,也是舉手敬個禮而已。”那小吏見他滿頭霧水,又非常熱心的提醒。

“那這頓飯我就卻之不恭了!”伯顏想了想,點頭。隨即推門走出,跟前來相邀的親衛打了個招呼,然後跳上坐騎,由對方帶著,迅速向徐州城內趕去。

與朱大鵬所在的那個時空不同,本時空的徐州城幾乎緊挨著黃河。所以從碼頭到城門就是三五分鐘的功夫。入了城後,街道順便變得擁擠,二人就不得不將馬速放到最慢,用比步行差不了太多的速度,緩緩前行。

因為大戰在即的緣故,整個徐州城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兵營。每向前走幾步路,就能看見一股股士卒由當值的士官帶著,在街道上跟擺攤子的老鄉討價還價。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穿著便裝,身份卻非常容易確認。走路時個個挺胸拔背,並習慣性走成一長列。根本不用人喊口令,彼此間就能保持步伐一致。

“敢問老哥,這些弟兄究竟是怎麽訓練出來的?怎麽看起來像是出自同一將領之手?”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只是區區數眼,伯顏就發現了淮安軍將士與自己以往所見過的兵馬不同,朝替自己家帶路的親衛,笑著請教。

“回大人的話,是步兵操典的緣故!”那名親衛已經知道他的軍銜與來歷,所以也不隱瞞。想了想,非常認真的解釋,“咱淮安軍下面的各軍團,從兩年半以前起就開始用同樣的操典。坐立行走,規矩都一模一樣。另外,輔兵的整訓,從今年下半年都由專門的地方施行,教官都是同一夥人,當然帶出來的弟子也就個個都差不多了!”

“那步兵操典是誰人所著?所有人,我是說,所有在職軍官都可以看麽?”伯顏見獵心喜,瞬間忘記了自己已經準備解甲歸田的事情,順著親衛的口風追問。

“只要,只要是識字,就可以拿著腰牌去書店買。不限制軍官還是士兵!”親衛笑了笑,低聲介紹!

“那,那不怕別人,別人偷師麽?”伯顏聞聽,又是微微一愣,帶著幾分迷惑追問。

這年頭,對大多數武將世家來說,用兵、練兵和養兵的辦法,都是不傳之秘。連女婿都不肯給看,更何況是外人?而淮安軍卻把自家的練兵秘籍隨便賣,萬一被其他諸侯或者蒙元那邊買了去,豈不是授利器與敵?

“他們,讀了也只能學到皮毛!!”那親衛又笑了笑,帶著幾分自豪搖頭。“不光是練兵操典,凡是咱們淮揚有的,從火炮、手雷再到外邊的水車,什麽東西不被外人惦記?你就看這徐州城裏往來做買賣的,每天恐怕都有上千人。有誰能分得清楚,他們不是為了偷師而來?但咱們大總管弄出來的東西,豈是隨便一個人看上幾眼就能學走的?”

“那倒是!”伯顏訕笑著搖頭。要說偷師,恐怕蒙元朝廷偷得最用心。非但工部、兵部沒完沒了地往淮揚派遣細作,在妥歡帖木兒和奇皇後二人的支持下,軍械局還成立了專門的機構,只為了早日仿造出合格的火器和水力器械,追趕彼此之間在武器質量方面的巨大差距。

而據他所知,直到現在,軍械局那邊除了在火炮和火槍方面有所建樹之外,其他的成就都非常有限。即便勉強能照著葫蘆畫個瓢,那瓢的造價和質量,也無法跟“南貨”相比。一些有錢的王公貴胄,甚至還專門以使用“南貨”為榮。絲毫不管妥歡帖木兒再三強調,國難當頭,大夥應厲行節儉。

“你就說這步兵操典吧!”正感慨間,卻又聽見那親衛笑呵呵地補充,“的確很容易買到,但別人家的軍隊中,有這麽多識字的人麽?同樣的東西,武夫自己讀懂了教導士卒,和文官先背下來,再要求底下人照著做,結果肯定不同。您說,是不是這樣?!”

“沒錯!”伯顏佩服的點頭。絲毫不覺得身為曾經的副萬戶,被一名普通親衛給教訓了,有什麽好丟人的。

對方的話也著實在理兒,眼下包括蒙元在內的其他諸侯與淮揚的差距,可不只是表面上這一樣兩樣。經過朱屠戶看似胡鬧的長時間打磨,淮揚大總管府治下的各行各業,比起以往都是脫胎換骨。別人拿到了練兵操典,首先得想辦法自己看懂,然後再去想辦法讓各級軍官接受。而到了百夫長這一級,蒙元那邊幾乎就很少有人再識字了。讓他們拿著一本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天書”去訓練士卒,結果肯定是邯鄲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