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糊弄(上)

順著完全自我的角度想下去,妥歡帖木兒忽然發現,好像將哈麻、月闊察兒、定柱等一幹不肯為皇家盡力,一心只想著撈好處的權臣們挨個除掉,也不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而當自己將內外權力都收歸掌控之後,就可以著手整頓兵馬,挑選良將謀臣,擇取一個恰當時機禦駕親征淮揚,將朱屠戶等輩犁庭掃穴!

“如,如果,察罕貼木兒和李思齊的確是可用之才。朕,朕不會虧待他們!桑哥失裏也是一樣,只要他肯忠心替朕辦事,朕,朕不介意他本領差一些!”越想,他的思路越是順暢,臉色也紅得越是妖異,“朕可以給他機會,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你說得對,昔日秦王能三用敗將,朕也能!朕不但要重用他,朕還要帶著他和太子禦駕親征。朕就不信,我大元養百姓七十余年,兩淮百姓都半點恩情也不念!”

“嗯,嗯哼!”樸不花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捂住嘴巴,紅著臉咳嗽不已。

蒙古兵馬初入中原的時候,恨不得將當地百姓殺光。虧了有人說留下百姓還可以每年按時收到一大筆稅賦,才勉為其難的放下了屠刀。而今晚,妥歡帖木兒居然跟自己說大元養活了天下百姓,還說什麽兩淮百姓會念皇恩。天呐,前幾年到底是誰炸了黃河大堤?莫非脫脫當年也曾經與朱屠戶暗通款曲?!

“怎麽,朕說錯了麽?難道朕即位之後,虧待過天下百姓?!”妥歡帖木兒的狂想被咳嗽聲打斷,皺起眉頭,看著樸不花的眼睛質問。

“這,這……”樸不花知道妥歡帖木兒自打開始修煉“演蝶兒”秘法後,心智就不可用常規衡量。所以也不敢將人盡皆知的事實坦誠相告。猶豫了一下,決定禍水南引,“陛下所言沒錯,想那福州同知王章,至死都念念不忘皇恩。我大元,忠義之士又豈止一個王章?!只是他們的事跡和名聲不顯,不被朝廷所知而已!”

“是啊,是朕,是朕以前過於信任權臣,忽略了他們。是朕,朕有時候,唉……”妥歡帖木兒聞聽,搖頭扼腕。

見對方果然不再追究自己先前的失態,樸不花偷偷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繼續東拉西扯,“陛下節哀!王章大人雖死,其忠義之心,卻足以光耀日月。而那福建道八路,如今心懷大元者,何止王大人一家一戶?那朱屠戶素來重小民而輕豪傑,想必用不了多久,便會遭到當地大姓聯手抗擊!”

“只怕豪傑們力有不逮!”脫歡帖木兒聽得耳順,再度惋惜地搖頭。“而等到朕整頓好了兵馬,他們的血恐怕也都冷了!”

“不會,不會,陛下千萬別這麽想。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想當初,我大元在福建道有蒲家帶路,尚花了六年有余,才平定了八閩。那朱屠戶初來乍到,豈能輕易便在此地站穩腳跟?”在妥歡帖木兒的“全力配合”下,樸不花的撒謊本領直線提高,擺擺手,大聲補充。

“呵呵,呵呵,不知道誰能做朕的陳吊眼!”聽樸不花編得似模似樣,妥歡帖木兒心懷大樂,拍拍手,神神叨叨地期盼。

當年大元在福建道損兵折將,是因為那裏出現了一個忠勇無雙的陳吊眼。明知道宋室已傾,依舊試圖只手擎天。而如今,哪個吊眼將軍肯為大元拔劍而戰?

“陳友定,陳瑞孫,皆出於閩南陳氏。與陳吊眼乃為同宗!”反正編一句謊話是欺君,編一車謊話還是欺君,中間沒太大分別。樸不花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朱屠戶要是殺了他們,就跟閩南陳氏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此外,老奴亦敢保證,那蒲家之野心,絕對不只是泉州、興化和漳州三路。原來有陳友定、陳瑞孫等人在側,蒲家雖有不臣之心,卻不敢公開自立。如今兩位陳大人被困,蒲家豈有不趁機擴張之理?他花錢交好朱屠戶,不過是想迷惑對方。而那朱屠戶又是有名的婦人之仁……”

聞聽此言,妥歡帖木兒的臉上,再度湧起一抹不健康的潮紅。瞪圓眼睛,急切追問,“你是說,蒲家很快就會向朱屠戶動手?!你有把握麽?依據何在?”

“陛下別忘了,當年蒲壽庚也是前腳發誓與大宋共存亡,後腳,就把留在泉州城內的趙氏子弟,還有兩淮傷兵三千余人,殺了個人芽不留!”樸不花詭秘一笑,猩紅色的舌頭在嘴巴裏來回翻滾。

“嘶——!”妥歡帖木兒長長地倒吸冷氣。他對泉州蒲家沒有任何好感,不光是因為蒲家長年把持泉州市舶司,貪墨本該屬於朝廷的巨額抽水。蒲家在大元立國之初所做那些事情,也讓他深深覺得鄙夷。

從這種角度上說,他更像是一個漢人皇帝,而不是黃金家族子孫。畢竟,黃金家族在入駐中原之時,只看結果不問道義。只要有宋國文武來投,哪怕出了名的奸佞之輩,也一律高官厚祿相待。而他,卻對漢家千百年來所奉行的那一套忠孝節義理念,打心眼兒裏頭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