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抉擇(四)

“你說什麽?石抹宜孫死了?”桑哥失裏打了個哆嗦,紅著眼睛確認。

“你這位大人可真有意思!這麽大的事情,誰還能騙你不成?”信使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回應,“再說了,石抹大人被困樊嶺都快一個月了,內無糧草外無援兵,怎麽還可能堅持得下去?!”

“就是麽,可惜了一條好漢子。硬是被泉州蒲家給坑死了!”其他幾名信使,也撇著嘴巴補充。

“蒲家,蒲家又怎坑了他?”到了此時,桑哥失裏再也顧不上在乎對方態度倨傲不倨傲了,扯住一名信使的馬韁繩,繼續刨根究底。

冷靜下來仔細斟酌,石宜抹孫戰死,實在沒什麽值得奇怪之處。畢竟他被困在樊嶺上那麽久,朝廷方面沒能做出任何替他解圍的動作。而數日前,自發趕去救援他的信州路達魯花赤,契丹人邁裏古思又中了胡大海的圍點打援之計,全軍覆沒。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下,哪怕是孫吳轉世,都無法指點石抹宜孫轉危為安。更何況胡賊大海那邊還得到了徐賊天德的增援,兵力陡然又暴漲了一倍。

但把石抹宜孫的死算在泉州蒲家的頭上,就有些令人生疑了。雖然朱屠戶此番南侵,打的旗號是向蒲家復仇。但事實上,誰不知道他是看中了江浙的膏腴之地,想借道伐虢?

“你這位大人一看就是剛剛從大都城下來的,根本不知道底下的彎彎繞!”信使扯了下馬韁繩,沒好氣地回應,“若不是蒲家在江浙行省一手遮天,跟丞相拜柱哥一道逼著他去送死,石抹宜孫犯得著把兵馬拉到樊嶺上去麽?稍微向後躲一躲,去信州邁裏古思大人匯合,胡大海難道還能追著他不放?結果石抹宜孫大人戰死了,邁裏古思大人也戰死了,陳友定大人在慶元苦苦支撐。而他泉州蒲家,至今還跟沒事兒人一樣,連一兵一卒都沒有發!”

“啊?!”桑哥失裏再度聽得目瞪口呆。在朝堂上,他只知道石抹宜孫忠勇無雙,泉州蒲家富可敵國,卻不清楚,石抹宜孫率部跟淮安軍死磕,居然後面還藏著這麽多玄機。而那蒲家在江浙行省一手遮天到底是怎麽回事?江浙行省的丞相拜柱哥大人,不是黃金家族的嫡系麽?他怎麽能置國事於不顧,任由蒲家操縱擺布?

一肚子疑問,都找不到答案。想再仔細了解一些詳情,那李思齊麾下的信使卻已經不耐煩,又用力扯了幾下韁繩,低聲道,“大人,這事兒你不該問我。在下面多停留即日,你就什麽都明白了。不過,明白了也沒卵用。胡大海都馬上打到福州去了,太不花大人連我們保義軍的糧餉還欠著好幾個月呢!都這時候了,誰還有本事救得了江浙?”

說罷,猛地一夾馬腹,帶頭從桑哥失裏的身邊急沖而過。其他幾位信使迅速拍馬趕上,轉眼間,就將大都城裏來的一行人拋在了馬蹄濺起的煙塵當中。

“胡哥,胡哥,你平素謹言慎行,怎麽今天跟那廝說了那麽多?”直到跑出了四、五裏遠,信使隊伍中,才有人低聲向自家頭目請教。

被喚作胡哥的信使頭目回頭看了看,確信周圍已經沒有了外人,冷笑著道:“說那麽多幹什麽?我是想讓他心裏有個譜兒,別指望咱們保義軍再去跟朱屠戶拼命。都是爹娘養的,誰比誰賤多少?奶奶的,為了救一個蒲家,把多少好漢子都搭進去了?憑什麽?老子們又沒收蒲家的好處,誰收了,自己拎著刀子上便是!”

“那是,那是,咱們連糧餉都得自己去弄,憑什麽替蒲家去賣命?”其余一眾信使也撇著嘴,連連點頭。

“不過這招能行麽?”其中一個看似年齡稍長的信使想了想,遲疑著說道,“那小子一看就是剛出道沒幾天的愣頭青。你跟他說這些,他除了自己叫喚兩聲之外,難道還能捅上天去?”

“老李,你這就錯了,越是這愣頭青,才越不管不顧!”被喚做胡哥的頭目又撇了撇嘴,繼續冷笑著搖頭,“要是換了個老成持重的,反而又該考慮什麽狗屁大局了。誰會把咱們的生死當一回事兒!”

“那是,那是,胡哥不愧是大人一手調教出來的,就是看得長遠!”眾信使紛紛點頭,一邊拍著自家頭目的馬屁,一邊快速跑遠。

他們幾個放了一把火,就不問結果了。桑哥失裏心中,卻再度義憤填膺。泉州蒲家與江浙行省丞相拜柱哥沉瀣一氣,陷害忠良。太不花私吞糧餉,消極避戰。保義軍都元帥李思齊囂張跋扈,縱容屬下。放眼大元治下各地,居然無一處不糜爛。若是哪天朱屠戶從江浙撥轉馬頭,揮師北犯。誰人能為朝廷扼守黃河防線?

指望哈麻等一幹老朽是指望不上的,太不花、雪雪等悍將,恐怕也早就跟朱屠戶暗通款曲。朝廷必須盡快整軍備戰,撤換將領,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