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歷史的塵埃(上)

胡大海要復出!

主公去了胡大海家,力邀他復出!

主公在胡大海家跟他喝了一整天的酒,終於冰釋前嫌。胡大海應邀復出,仍然為第二軍團都指揮使,率部過江,為全軍開道!

消息傳出,一個比一個清晰,一個比一個震驚。整個淮揚官場,瞬間為之震動。而民間輿論,也是或臧之,或否之。

“此舉有違法度!自古至今,除了隋煬帝任上之外,還沒見第三個兒子犯下滔天大罪而其父輩不受絲毫牽連者。朱屠戶就是朱屠戶,明明有前車之鑒在,他卻置若罔聞!”(注1)

“主公英明。胡大海文武雙全,怎能長時間閑置在家?況且胡大海長期出征在外,胡三舍做下的事情,他怎麽可能知情?!”

“要用,也該先打壓一番,然後再許其戴罪立功。如此方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君臣之間,貴在相知。何必玩那套假惺惺的東西,讓人心冷?!”

……

林林總總,爭論數方各執一詞。與以往一樣,誰也甭指望能說服誰,只能讓時間來做主,慢慢證明一切。

但無論覺得朱重九此舉做得是對還是錯,有一點,各方卻都不得不承認。那就是,淮揚大總管朱重九的確是個可共富貴之人,凡是輔佐過他的文武,誰也不愁落不下個好結果。

特別是那些曾經僥幸進入過大總管府核心圈子,卻又因為各自的才華、能力以及性格、運氣、處事手段原則等種種原因,又漸漸被甩出核心之外的官吏,因此而受到的觸動尤深。

朱總管沒放棄胡大海,就意味著他沒有放棄大夥。只要大夥繼續努力,持之以恒,早晚,還有被他看到並且再度委以重任的那一天。

揚州路兵科知事韓建弘,就是這類官員之一。在聽聞胡大海被任命為征南先鋒的當天,他走進街頭一家陌生的飯館裏頭,把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第二天早晨起來,卻精神百倍。刻意找妻子修了胡須,梳洗幹凈了頭發,才換上一身嶄新的官服前去坐班。

整個揚州路已經超過二十個月未曾聽到過角鼓之聲了,因此地方兵科的官吏都輕閑的很。除了偶爾安置一批受傷退役的老兵和替各軍團招募一些新血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事情可幹。

而安置老兵,也早就形成了一定的章程。凡是能讀書識字者,優先補充進各級衙門擔任小吏。即便一個大字都不識,只要不斷了雙腿或者兩眼全盲,就可以立即領一套黑色短打去城管衙門報道。然後每天只要拎著棍子巡巡街,疏導一下越來越擁擠的交通,或者去市集上約束一下小販們不要亂丟垃圾,就能按月領到固定的薪水。

一貫半,折合舊錢三千文,與戰兵的最低軍餉相等。不算多,但省著點兒花絕對夠一大家子人開銷。

至於征募輔兵,那就更輕松了。大總管府推行的是募兵制,不準強迫。所以只能支開攤子,等著百姓自行來投。而隨著流民的迅速減少和市井的迅速繁榮,做輔兵已經成了最迫不得己的選擇。故而兵科這邊終日都門可羅雀,每天只要喝茶看報紙,就能將所有工作輕松完成。

當韓建弘看到空蕩蕩的兵科衙門和屋子裏無所事事的幾個下屬,剛剛熱絡起來的心臟,難免就是一涼。然而還沒等他心中的熱乎氣涼透,幾個下屬官吏卻爭先恐後的跳了起來,拉桌子的拉桌子,掀門簾的掀門簾,以從沒有過的尊敬態度,將他這位一條腿的兵科知事迎了進去。

“各位今天是怎麽了,莫非有事情需要韓某幫忙麽?有的話就直說,不用如此大費周章。”韓建弘被突如其來的敬意,弄得渾身上下發癢。落座之後,第一時間就想弄清楚問題所在。

換做以往,在沒點名道姓的情況下,眾屬吏通常低下頭拖拉好半晌,不到萬不得己,絕不主動站起來回應。可今天,副知事唐濤、書辦覃不如,還有其余幾個佐吏,卻爭先恐後地大聲回答道:“沒什麽,沒什麽事情!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看大人您說的,您曾經為國舍命,我等給您掀一下門簾兒,還需要什麽理由!”

“大人休要調笑我等。我等哪有如此不堪,只是在要求您幫忙的時候,才動手做事!”

“大人,您喝茶。剛剛給您砌好的新茶,就等著您老坐下品嘗呢!”

……

“噢?”韓建弘輕輕皺眉,心中的警覺愈發強烈。

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眾屬下們今天的表現,與以往相比,的確天上地下。雖然他這個兵科主事,資格足夠老,人脈也足夠寬。可畢竟他是從鹽政大使任上給捋下來的,又殘了一條腿,前途基本已經沒有了任何光亮。而大夥都還年青,有人還想著日後能上進,誰吃飽了撐的,才願意跟他這個待罪之身交往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