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匕現(二)

“城管辦案,閑雜人等回避!”隨著一聲斷喝,二十多名身穿黑衣的退伍老兵沖了進來,兩個服侍一個,將被周不花和他的同夥們盡數擒拿歸案。

此時此刻,眾書生心中未免又恨又怕。恨的是,自己白白讀了這麽多年書,居然被幾個騙子耍了各團團轉。怕的則是,此番被抓了現行,少不得要去知府衙門走一趟。即便過後被視作苦主平安脫身,按照過去的規矩,幾十貫的家財也是非破不可的。否則,衙門裏那群虎狼今天提你去做個人證,明天要你去按個手印,絕對能將你折騰得五癆七傷,再也無法得一夕之安枕。

正後悔得恨不能以頭搶地之時,那張姓差役又走上前,探手從人群中拉出一個姓崔的書生,冷笑著道:“喊啊,你怎麽不喊了。剛才替周不花募捐的時候,你不是喊得最大聲麽?”

“冤枉!”崔姓書生一邊掙紮,一邊大聲喊冤。“青天大老爺,小人只是一時糊塗,所以才上了姓周的當。小人,小人知道錯了,請大老爺務必網開一面!”

“我只管查案,不管斷案。具體冤枉不冤枉,你去江寧知府衙門裏分說!”姓張的差役膂力甚大,像拎小雞一樣將崔姓書生拎到門口,跟騙子們摜做一堆兒。“你帶頭捐,然後劉生、李生、鄧生他們幾個跟著捐。過後你們幾個捐的錢雙倍返還,剩下的再提兩成!這話,張某可說錯了!”

“冤枉!”話音剛落,常小二所在的酒桌一位姓鄧的,還有其他三、兩張桌子的做東者,紛紛跳起來,低頭便朝窗口撲去。

只是,他們動作再利索,怎麽比得上城管隊裏的退伍老兵?轉瞬間,就被後者給截了回來,一個接一個,繩捆索綁。

眾書生見了此景,愈發嚇得面如土色。誰也不知道,周圍的同伴們,還有多少把柄攥在姓張的官差手裏。

然而,那張姓差役面相看起來雖然陰狠,行事卻極為磊落。盯著城管們將渾水摸魚者挨個綁好之後,扭過頭,對著其他人大聲奚落道:“你們這群措大,莫非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麽?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哪天姓周的說他是龍王爺的女婿,莫非你們還要請他去行雲布雨?以後凡事都仔細想想,即便前年中書行省那邊的鄉試榜,你們這些人抄不到!我就不信,這姓鄧,姓崔,還有其他幾個人平素都是什麽德行,你們誰都不清楚!”

各行省每年能通過鄉試的就那麽幾個人,甭說官府公布的紅榜,就連前幾名考試時所做的文章,大夥幾乎都了熟於心。而那幾個帶頭慷慨解囊,後來又張姓差役當作一丘之貉抓拿歸案的家夥,平素也都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只是先前大夥光顧著佩服周不花敢去找朱屠戶的麻煩,誰也沒心思去分辯這些擺在眼前的破綻而已。

一瞬間,眾書生個個都被罵得面紅耳赤,誰也鼓不起勇氣來還嘴。姓張的差役看了,忍不住搖了搖頭,繼續數落道:“若是真正有好處可撈,也就算了。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韃子朝廷立國七十余年,統共才開了幾次科舉?從朝廷到地方,幾曾把爾等當作人看過?‘漢人和南人不得參與國事’,這話可不是我家總管說的。如今我家總管又是開科舉,又是辦書院,又是恢復府、縣、社學;他老人家有哪點兒對不起你們了?你們這群措大不知道進取,反倒一門心思地跟他做對?莫非以為,等到蒙古人打回來,人家就會拿你們當同族麽?”

罵罷,也懶得跟眾人計較更多。從懷裏掏出一疊紙張交給黑衣城管頭目,大聲交代:“按照規矩,我們軍情處只有查案子的權力,卻沒有審問和抓人的權力。所以這件事情,從現在起就移交給江寧府了。大致案情和具體涉案人員都在上面,上面的意思是,依律辦事,不要牽連無辜!”

“是!”黑衣城管頭目先敬了個軍禮,然後雙手接過案卷。“卑職一定將張大人的話,轉告給知府大人。然此事畢竟關系重大,不知道軍情處那邊……”

“軍情處會要求江寧府的軍情科,派專人協助知府衙門審案。具體是誰負責,你回去後就能見到。張某還今天還要趕回揚州向主事大人匯報,就不在此多耽擱了。今日有勞諸位兄弟,咱們哥幾個後會有期!”張姓差役舉起給黑衣城管頭目和他手下弟兄們回了個禮,轉身飄然而去。

有他的話和所提供的這份案卷在,眾書生所面臨的麻煩,無疑就少了一大半兒。黑衣城管頭目也不另生枝節,僅僅要求在場的人都留下的名字和住址,便押著一幹案犯回去交差。把原本已經準備花錢免災的眾書生們,弄得根本無法適應。站在屋子裏又發了好一陣子呆,遲遲不見有人再找上門來算賬,才終於吐出一口長氣,一個接一個,軟軟地跌坐回椅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