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觀星(三)

這些黑衣人與士子們在大總管府衙門前遇到的一樣,個個都帶著傷殘。但彼此之間配合後發揮出來的戰鬥力,遠非趙大、劉二這種角色能比。轉眼間,就將沖突的雙方徹底隔離開,然後再分別捉起來,在看台下蹲做一堆兒,劈頭蓋臉地數落道:“打啊,接著打啊。趕緊著,爺們還沒過夠癮呢!”

那趙大和劉二豈肯吃這眼前虧?趕緊抱拳於頭頂,不停地作揖求饒:“哥哥,眾位哥哥,小人知錯了,知錯了。請各位哥哥高擡貴手,高擡貴手?”

“我呸!就這點兒尿性,還動武把式!”黑衣人的頭目張口,朝地上吐出一大口唾沫。用敲鑼的布錘,照著二人腦門猛戳,“有種去陣前殺韃子。跟自己人窩裏橫,算什麽玩意兒?這衙門裏頭還沒讓你們說的算呢,真讓你們說得算了,去不是一言不合,就得退出去斬首示眾?!”

“哪能,哪能呢,瞧哥哥您說的。我們兩個,我們兩個只是切磋,切磋!”趙大、劉二被罵得面紅耳赤,繼續不停地作揖。

那黑衣人的頭目見他們肯服軟,也不懶得再繼續罵。清了清嗓子,大聲宣布:“現在知道錯了,早幹什麽去了。咱們議政園門口的大牌子上,寫的是什麽你們倆也別裝著不知道!趙能、劉北,你們兩個,各自罰款五貫,三個月內不準再上台。如果半個月內不到衙門交清,後果自負!!”

那趙大、劉二兩個聽了,後悔得連腸子都想往外吐,趕緊繼續大聲哀求對方高擡貴手。那黑衣人的頭目卻狠狠敲了下銅鑼,大聲宣告:“晚了!犯了規矩,就得挨罰!你們倆若是不服,可以過後向揚州府去申訴。但申訴結果下來之前,該交的錢一文都不能少!”

隨即,又用力敲了下銅鑼,把臉轉向在場中其他人。“下一個輪到誰了,趕緊上,別耽誤功夫!注意,誰要是再敢動武,老子就跟他一對一單挑!甭看說漂亮話說不過你們,用拳腳講道理的話,以後這議政園裏頭,肯定就是老子自個兒說了算,你們全得好好聽吆喝!”

“轟——!”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裏,立刻爆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誰都知道,這群身穿黑衣服的殺材,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兵。動起手來,個個能以一當十。假如真的論拳腳決定誰說得算的話,大夥就只能乖乖趴下聽吆喝去了,誰也甭指望還能活著站在台子上。

“下一個,趕緊著!”黑衣人頭目撇撇嘴,帶領手下爪牙分開人群,繼續走到外圍維持秩序。把講台留給周圍的看客們。後者則先是本能地觀望了一陣兒,看看周圍不像還有麻煩的樣子,便又慢慢恢復了活躍。

只見一名臉上帶著條長疤,卻做儒生打扮的中年人,順著梯子,一步一晃地爬山了靠近水畔的講台。先拱起手來四下做了個羅圈揖,然後舉起銅喇叭自我介紹:“在下王守義,乃是土生土長的揚州人。曾經讀過幾天書,後蒙大總管賞識,提拔為縣學的訓導。前年十二月在江灣新城……”

話才說了一半兒,底下就有人大聲起哄道:“行了,王秀才,別整天把你那點兒功勞掛在嘴巴上了。不就是幫著吳將軍守城時,臉上挨了一箭麽?大總管都把你直接提升為縣學教諭了,你還想怎麽著?”

“是毒箭,是挨了一支毒箭!”王守仁立刻羞得滿頭是汗,臉上的疤痕如蜈蚣般上下湧動。“毒箭,老子在醫館裏躺了半個月,才把命撿回來!老子的教諭職務,是拿性命換回來的。你不服,不服你也去跟韃子做一場再來說嘴!”

那台下起哄的人聽了,頓時氣焰就矮了三分。擺擺手,撇著嘴回應,“得,得,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咱們想聽的是你有什麽好主意要獻給大總管,不是聽你擺功!”

“哪個擺功來?王某只是說,王某只是說,王某不是為了,不是光為了自己而已!”王守仁氣得直哆嗦,卻不肯放下鐵皮喇叭。先氣哼哼地解釋了幾句,然後繼續說道:“各位鄉親,王某家住城北柳樹坊,可每回想去城南走親戚,都得繞行三四裏路,從康樂坊那邊過橋。前幾天聽知府大人說,大總管府衙門將專門撥下一筆錢來,要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王某琢磨著,這筆錢雖然說要花在咱們揚州人頭上,可也不能按人頭分不是?”

“哈哈——!”台下有許多消息靈通者,都搖頭而笑。大總管府要將去年的一部分盈余返還給地方,這件事情已經白紙黑字印在報紙上。但具體怎麽個用法,還真是個問題。眼下揚州城、江灣兩城內,人丁已經又恢復到了百萬以上。再多的錢按人頭數平分下去,落在每個人手裏的恐怕也不夠買一個燒餅。

“所以呢,王某今天就有個提議。請知府衙門撥款,給咱們城西北百姓,專門修座石橋。讓咱們以後去城南,直接從柳樹坊就能過河。不用再頂著大太陽繞上三四裏地,弄得像只狗一般拼命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