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苦戰(上)

“老匹夫!”張定邊的第一反應,就是太師鄒普勝要跟反賊倪文俊裏應外合,舉起鋼刀,沖著後者頭上猛剁。

太師鄒普勝卻以與其平素表現絕不相稱的敏捷側身躲入柱子後,一邊繞路逃命,一邊大聲自辯,“不是我,不是我!此事與我無關。趕緊,他們人不多,趕緊想辦法除掉他們。免得敵軍趁機攻城!”

後半句話,算是救了他一條命。已經兩眼通紅,準備與張定邊一道將他剁成肉醬的陳友諒聞聽,立刻放棄了對他的截殺。單手抄起一面盾牌,高舉著佩刀翻出敵樓,“給我殺,殺光這群吃裏扒外的家夥!”

“殺!殺光他們!”親兵千戶王溥帶著百余名侍衛,緊隨著陳友諒的身影沖出敵樓。見到身穿禦林軍服色的人,不由分說,兜頭就剁。

一些被突發之變驚得不知所措的禦林軍將士,稀裏糊塗地就做了刀下冤鬼。更多的無辜者則嘴裏發出一聲慘叫,拔出佩刀,拼死自保。

“陳友諒反了,陳友諒反了!”有人渾水摸魚,大聲喊叫。

“是鄒普勝,鄒普勝帶領禦林軍勾結外賊!”無數人扯著嗓子回應。

混亂迅速沿著敵樓和馬臉向南北兩個方向蔓延,一些在突然打擊下回過神來的陳部將士,紛紛抽出兵器,撲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禦林軍。令後者無論參與沒參與殺人放火,都不得不挺身迎戰。

雙方在狹窄的城墻上戰做一團,彼此眼睛裏都寫滿了仇恨。誰也無暇去辨別是非對錯,更無暇去管城外越來越近的敵人。

“不想造反的放下兵器,沿著馬道向下退!”關鍵時刻,又是太師鄒普勝率先發現了問題所在,高舉著陳友諒常用的鐵皮喇叭,站在敵樓窗口大聲提醒,“我是鄒普勝,我沒造反!有人冒充禦林軍炸毀了火炮!大夥不要上當。陳將軍,刀下留人。禦林軍的弟兄們,放下兵器,沿著馬道向下撤退!”

“不想造反的,趕緊後退。陳將軍,有人冒充禦林軍,有人冒充禦林軍!”張定邊也如夢初醒,帶著自己的一幹親信,沖上敵樓二層,居高臨下,大喊大叫。

城墻上的禦林軍原本就是被迫自保,聽見敵樓中的喊聲,立刻察覺事情不妙。紛紛掉轉身體,或者沿著馬道向下飛奔,或者沿著城墻朝南北兩側逃命。很快,留下來繼續跟陳友諒拼命者,就只剩區區兩三人。

只見這兩三百名亂兵,個個臂纏白布,在一名高鼻深目的大食人指揮下,且戰且退,每路過一段城墻,必然想方設法將附近的火藥箱子引燃數個。哪怕是自己人受到了波及,也在所不惜。

追過來砍殺他們的陳友諒等人,卻一次次被火藥的爆炸所阻。遲遲無法將叛軍清理幹凈。直到張必先帶領另外幾百精銳,從叛軍的背後繞了過去,將那名大食人一刀梟首,才勉強結束了戰鬥。

“該死的色目人,養不熟的白眼狼!”陳友諒被累得筋疲力盡,手杵著鋼刀,氣喘如牛。

站於他所在位置放眼望去,所看到的情景慘不忍睹。被無辜砍死的大銃手和禦林軍將士的屍體挨著屍體,血流成河。

然而,敵軍卻根本不給他鼓舞士氣的機會,隨著爆炸般的一通戰鼓聲,躲藏在盾車後的倪部將士猛然加速前沖,三步並作兩步,就再度沖進了大銃的有效射程之內。

“啊——!”有名身穿百夫長袍服的小將慘叫著,將手中大銃尾部狠狠地戳在了地上。另外一只手,則飛快地架起了一個八字型梯子,穩穩地拖住了銃身。

緊跟在他身後的倪家軍悍卒,迅速彎腰,將早已準備好的艾絨戳在了引線處。一串猩紅色的火花跳躍著鉆進銃管,“呯!”數十枚蠶豆大小的鉛彈噴射而出,打得城頭火花四濺。

二人這種近於自殺式的悍勇,鼓舞了更多的倪家軍兵卒。轉眼間,就有數十人狂叫著沖出盾牌的保護範圍,搶在城頭上組織起有效反擊之前,架好大銃,點燃引線。

“呯!”“呯!”“呯!”“呯!”“呯!”……硝煙彌漫,無數鉛彈冰雹般砸上城頭,打得守軍渾身上下全是彈孔。與此同時,更多的倪家將士沖上來,快速支起更多的銃口。

“弟兄們,反擊,反擊,將他們壓下去!”城頭上,張必先急得兩眼冒火,大聲催促。

他麾下的弟兄們的確在反擊,但是剛剛經歷過一輪偷襲,大夥再也無法保持先前那種層次分明的三疊陣。只能根據各自的判斷,搶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箭垛,爭先恐後地朝敵軍噴射彈丸。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硝煙彌漫,正在城下發射大銃的倪家軍精銳,像割麥子般被紛紛割倒。但在彈雨的遺漏範圍,卻有無數支同樣規格的大銃,繼續朝城頭攢射。將防守一方也打得死傷慘重,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