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旁觀者(下)

“什麽?”妥歡帖木兒再度長身而起,眼前一陣陣發黑。“哪個,哪個姓朱的?你從哪裏得知的消息?你說明白一些!”

“陛下小心!”平章政事哈麻反應極快,趕緊撲過去,搶在妥歡帖木兒倒下之前,緊緊攙扶住他的胳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個小小的安慶,無關痛癢!”

說罷,又回過頭來,狠狠瞪了一眼樸不花,“你這高麗奴才,消息到底是從哪得來的?還不趕緊說個明白!”

“是,是二皇後,二皇後命奴才組織高麗人,四處替陛下打探軍情!”樸不花被嚇了一大跳,趕緊跪下去,急切地解釋。“奴才那些同族,都對陛下忠心耿耿。他們在長江上得知安慶失守的消息,立刻想方設法以最快速度,將消息傳了回來!”

“原來陛下在機速局之外,又讓二皇後私下招募了一批高麗細作!”平章正事哈麻偷偷看了妥歡帖木兒一眼,又看了看與自己同樣滿臉詫異的禦史大夫也先帖木兒,腳底板隱隱有些發冷。

這件事,從頭到尾,他這個平章政事居然一點都不知情。看表現,恐怕脫脫之弟,另一派系的首腦人物也先帖木兒也是第一次聽聞。誰說陛下昏庸糊塗來著,誰說陛下怠慢朝政來著?如果他再勤快一點,做臣子的,哪裏還剩下什麽活路?

“你這狗奴才,朕讓你找那些做生意的高麗人刺探淮揚反賊的消息,你怎麽連安慶的事情也管起來了?”妥歡帖木兒的反應也不慢,強忍著頭暈目眩的感覺,大聲呵斥。“事情到底是哪一天發生的?有具體的密報麽?”

“有,有,在這兒,奴才已經帶來了!”高麗太監樸不花立刻明白過味道,迫不及待地從貼身口袋中掏出一份被汗水潤濕的密報,雙手捧過頭頂,“奈曼不花大人是五天前在廬江戰沒的。隨即另外一個朱賊,偽和州總管,朱賊元璋就撲向了安慶。奴才知錯了,奴才記得陛下當初的叮囑,只管去對付淮揚朱賊。但,但奴才的族人都是些小商小販,什麽都不懂。請陛下念在他們一片為您效忠的赤心上,饒恕奴才和他們這一回。”

到底是個人精,一番話,非但將緊急軍情說了個清楚。並且同時替妥歡帖木兒向群臣做出了解釋。以二皇後奇氏和樸不花兩人為首的高麗細作們,只是針對朱屠戶而臨時招募。沒打算關注除了淮揚地區之外的任何事情。

最近一年多來,朝廷派往淮安和揚州的細作,一批接一批的失蹤。而朱屠戶那邊,對待失手的細作,也遠不及戰場抓到的俘虜那般客氣。要麽直接推到城外用火銃打爛腦袋,要麽送到窯場和礦山服十年以上苦役。導致整個機速局上下,早就將潛入淮揚地區視為送死之旅,只要有辦法,誰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妥歡帖木兒如果只是針對淮揚布置下高麗探子的話,倒也沒損害任何臣子的利益。當然了,即便有損害,這個節骨眼兒上,也沒哪個不開眼的敢跳出來指摘妥歡帖木兒繞開滿朝文武的行為有失恰當。否則,妥歡帖木兒只要把臉色一拉,質問眾人為何奈曼不花戰死這麽多天了,朝廷卻現在還沒得到任何消息?眾當臣子的,一樣要面臨說不清的麻煩!

能爬到一二品大院位置上的,沒一個是傻子。哪怕是最以耿直聞明的侍禦史汝中柏,權衡完了利弊之後,都沒有主動跳出來直諫。而是輕輕吸了口氣,低聲向妥歡帖木兒說道:“安慶乃水上咽喉,上接江州、武昌,下俯太平、集慶。萬一讓朱賊,朱賊元璋站穩了腳跟。江西和江浙俱危矣!”

“卿且稍安勿躁,朕正在看!”剛剛命人從樸不花手中將密報替自己拿過來的妥歡帖木兒白了侍禦史汝中柏一眼,沒好氣地回應。

有些廢話根本沒必要說。整個河南江北行省的東部都被朱賊重九所掌控。另外一個朱賊則卡住了安慶,隨時都可以封鎖長江水道。朝廷今後甭說派遣官員和兵馬到兩浙了,想知道那邊的消息,恐怕都得先從陜西、湖廣兩省繞個大圈子,或者派人冒死從海上直接泛舟到松江。這兩條路線中任何一條,來回少說都得半個月。哪怕江南發生天大的變故,待朝廷插手之時,黃花菜也早涼了。

“陛下……”汝中柏鬧了個大紅臉,濡囁著嘴巴訕訕退到一邊。原本跟他屬於同一個陣營的兵部侍郎者別帖木兒,卻顧不上替隊友抱打不平。拱了下手,急切地提議,“陛下,那朱賊元璋,雖然名義上歸朱賊重九統屬,但據說其巢穴內所行之政,卻與淮揚那邊有諸多不同。其對天下士紳的姿態,也遠比朱重九這個屠夫要有禮數。”

“嗯,卿此言何意?”妥歡帖木兒剛好將密報完整地看過了一遍,輕輕吸了口氣,讓自己盡量恢復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