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祭(四)

丁德興即便再狂妄,也不敢把自己比作黃忠和趙雲。聽章溢為了推崇自己,居然連陳壽都給罵了個狗血噴頭,心裏不由得湧起一股暖融融的滋味。多余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跟在對方身後,昂首挺胸往裏走。

待來到議事堂內,他才發現先前姓俞的家夥還真不是完全在敷衍他。不光第五軍的正副指揮使在,其他各軍的主將,如胡大海、徐達、劉子雲等全都在場,包括淮揚系中穩穩位居第二把交椅的蘇先生,此刻也跟眾人坐於同一張橢圓形桌案旁,兩眼通紅,仿佛一頭饑餓的猛獸般準備擇人而噬。

見到此景,丁德興立刻知道自己沒有列席的資格。主動停下腳步,沖著朱重九深施一禮,大聲說道:“已故先平章帳下親軍統領丁德興,奉遺命前來效力。不知道大總管正在升帳議事,貿然闖入,罪無可恕。且容末將暫且退在門外,稍後再主動回來領大總管責罰!”

“啟稟大總管,丁統領有要事求見。溢覺得他不是外人,就將他領了進來!魯莽之處,還請大總管包涵!”章溢聞言大急,趕緊開口解釋。

“嗯?章參軍這是什麽話?”朱重九微微一愣,旋即從章溢急切地目光中,理解了對方的良苦用心。笑著追上前,從身後拉住丁德興的手臂,“丁將軍要到哪裏去?既然已經來了,就趕緊找個地方坐下。接下來的事情,正要借助你黑丁的勇猛!”

“末將,末將初來乍到,怎好,怎好……唉!既然大總管不嫌末將粗鄙,末將坐了便是。今後但凡有用得到末將的地方,絕不敢辭”丁德興接連掙紮了幾下,卻沒有朱重九力氣大,只好半推半就地來到桌案旁,在下首位置空出來的椅子上,坐了半個屁股。

“你們兩個也坐!”朱重九很隨意地沖著俞通海和周俊兩人揮了揮胳膊,轉身回到上首的主帥位置。“陳參軍,你把當下的形勢大致再向他們三個介紹一遍。”

最後一句話,卻是沖著參軍陳基吩咐的。後者立刻站起身,答應了一聲“是!”。隨即,大步流星走到墻上的輿圖前,用木棍指著下方的位置說道,“據昨夜收到的緊急軍報,董賊摶霄在海寇方國珍的協助下,避開了我淮安第一水師的防線,於通州西側六十裏處的老河口登岸。隨即,攻下了泰興。如今敵軍正水陸並進朝泰州進發。吳永淳將軍已經率領第四軍的四個旅前去迎戰。但敵眾我寡,方國珍麾下的海賊又精通水戰,形勢非常緊急!”

“轟!”丁德興聞聽,腦海裏立刻像炸開了一枚炮彈般,頭暈目眩。

為了擋住脫脫麾下那三十萬虎狼,淮安軍的絕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北線,水師的戰船也被抽調過半。此刻留守揚州路的,只有吳永淳所率領的第四軍。而從揚州到海門,卻有五座城市,四百余裏的防線。吳永淳即便是三頭六臂,也一樣巧婦難做無米之炊。

而一旦揚州失守,淮安軍就要腹背受敵。糧草、軍械供應,也全部被切斷。想要擺脫困境,就只有一條路可選。放棄黃淮防線,火速回師南下。搶在脫脫做出正確反應之前,將董摶霄擊潰。然後再回過頭去迎戰脫脫,期待老天爺降下新的奇跡。

正驚得魂不守舍間,卻又聽陳基大聲介紹,“按照我軍先前做出的應急預案,一旦水上防線被董賊攻破。則水師第一艦隊回縮揚州,與第四軍一部死保江灣。第四軍其他各部,則根據實際情況,決定放棄那些城池,以空間換時間。按照這種預案,萬一泰州城下戰事對我軍不利,最遲半個月之後,吳指揮使所帶領全部兵馬將退保揚州城。以揚州和江灣新城兩地互為犄角,與董摶霄做最後的周旋。”

“嘶——!”不知不覺中,丁德興就將自己的手掌放到了嘴巴上,一邊咬,一邊倒吸冷氣。淮安軍對此種惡劣局勢早有準備,肯定比沒準備強。但憑借揚州和江灣新城死守,卻已經落了絕對下風。頂多能保證揚州城裏的糧草輜重和江灣新城內的工坊不落到董賊手中,卻再也無法沿著運河源源不斷給北線輸送物資。而一旦消息傳開,對整個東路紅巾軍的士氣之打擊,也將非常致命。至少,讓趙君用等人一下子就找到了足夠的發難借口,在大敵當前之時,先挑起內部紛爭。

“所以,我軍的應對方案是,以牙還牙。跟脫脫比誰下手快!搶在第四軍退守揚州之前,主動破局,打亂脫脫的得意部署!”做了這麽久的參軍,陳基已經被磨礪的非常老練了。根本不受丁德興這邊噪音的幹擾,頓了頓,繼續大聲介紹。

“破局?”丁德興聽得好生驚詫,卻不敢開口詢問。瞪圓了一雙大眼睛,四下請求賜教。

以前在芝麻李帳下,他也參與過多次軍議,但每次都是大夥都亂得像一鍋粥般,從未如淮安軍這邊一樣,秩序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