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六章 南行(上)(第2/3頁)

楊應麒嘆了一口氣道:“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啊!我擔心的是國家大事!”

林輿道:“現在兵勢大順,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楊應麒道:“就是兵勢太順我才擔心啊!”林輿問為什麽,楊應麒不答,反問:“現在仗打到哪裏了?坊間可有什麽傳聞?”

林輿便將自己聽到的消息一一說了,道:“據說,東路中的任得敬和西路軍進軍都不順利,水師方面戰果也不理想,不過咱們的主力倒是很順,九月渡河,不到十月就把宋軍經營經年的汴梁給破了!如今滿大街的人都在慶賀呢。”又道:“雖然津門這邊才聽到汴梁城破的消息,不過前線的情況多半又有進展。我聽說自渡河以後,我軍主力都是一天數十裏地推進,現在也許已經打到南陽、襄陽了。咦,你怎麽又搖頭了?”

楊應麒皺眉道:“進軍這麽順利,只怕要糟。”林輿問糟什麽,楊應麒不答,反問:“可聽說過斬首多少、降附多少?”

林輿道:“這個捷報中倒沒說,主要是每天都能得不少城池土地。怎麽?有什麽不妥麽?”

楊應麒道:“還不知道,等確切的消息來了之後,再說吧。”

父子兩人在河邊又釣了半日的魚,傍晚時分林木間竄出一個人來,摸出了一封書信遞給林輿,林輿看看信角畫了一只鹿,不敢拆封,就傳給了楊應麒,楊應麒打開書信一看,跳了起來頓足道:“你說的消息不是誤傳!大體上都沒錯!”

林輿道:“那不是好事麽?”

“當然不是!”楊應麒擡高了聲音叫道:“備筆墨!”

旁邊一塊巨石後頭又鉆出一個書童來,搬來了可以折疊的簡便桌椅展開,取出文房四寶,林輿磨了墨,楊應麒略一思慮,揮筆連寫了五封信命人送出。等筆墨桌椅撤下,林輿才近前小聲問:“事情很嚴重麽?”

“恐怕不妙。”楊應麒道:“大哥進兵順利,得河南之地而未滅得宋軍主力,那就只是得了一個有害無利的虛名!”

林輿奇道:“得了城池土地,怎麽是虛名?”

“你不懂!”楊應麒道:“如今的形勢,表面看來是對我們大大有利,實際上卻隱藏著很多對我們不利的變數!大哥接連得勝,聲威必然大振,趙構見大哥日進數十裏勢如破竹,心中必抱危存懼,他是一個柔懦的人,不怕屈辱卻怕死,在禮節上會對我們卑躬屈膝,但在事關自身存亡的大勢上卻很能審勢自保,而且他又忍得,雖然沒什麽大丈夫氣概卻是能屈能伸,這樣的人極難對付,一兩場大仗是捏不死他的!”

林輿道:“就算他難對付,但南宋朝廷上全是小人,大軍一到,只怕這些人就會像靖康年間一樣,嘩嘩嘩的全投降了!趙構一人再怎麽柔韌也沒辦法了。再說南宋的將相之間、中樞與地方之間不是有很多矛盾麽?我們大可利用這些矛盾從中取事。”

“你錯了!”楊應麒道:“如今建康朝堂之上,最多是半邊小人,半邊君子,而且這半邊小人也都不好對付。如今大哥的兵勢進展得太快,若是造成單靠軍事就足以平定天下的聲勢,小人們無國可賣,只怕反而會逼得和君子們合作!而士林要自保又得依靠邊將——那時君相一體、將相和合,只怕南宋的痼疾竟會在大兵壓境的情況下暫時轉好了!若真到了那個時候,南宋就切不可圖了!”

林輿道:“爹,大伯的謀略不在你之下,你懂得的道理,他應該也懂。”

“大哥他本來應該懂,但這一點又是我最擔心的問題!”楊應麒嘆道:“如今兵勢太順,舉國上下都道必能直指建康,連津門這裏的坊間小民都這麽興奮,恐怕前線上諸軍將帥更是個個奮勇、人人搶功。若是全軍上下都如此,要靠大哥一人的理性懸崖勒馬恐怕很難——何況大哥能否在這等氛圍底下全不動心也尚未可知呢!”

林輿聽到這裏才有些驚慌起來,道:“這麽說來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嗯,是有些危險。”楊應麒道:“我只希望我都料錯了!畢竟我之前料錯了嶽飛,或許也會料錯了大哥也未可知。”

林輿道:“但萬一你料對了可怎麽辦?不行,爹,我們得做些什麽!你快寫信給大伯,提點一下他吧!”

楊應麒搖頭道:“不行,我現在不能直接幹涉大哥的布局,要不然只怕會更糟。現在只能希望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了。”

林輿叫道:“那萬一事情都往壞處去呢?”

楊應麒道:“那我們就只能為如何善後做點準備了。”

漢軍勝利的消息還是不斷傳來,在汴梁城破後的一個月之內,漢軍東路主力便平定了開封府、應天府、潁昌府、鄭州、汝州、陳州,以及鄧、唐、蔡、潁諸州的一部分,占據了河南大部分領土,二皇子折允文又率領一支奇兵向東攻破了鹿邑,接連上了亳州,威脅宿州,對宋軍的淮北重鎮徐州形成包抄之勢,宋軍在淮北的主力擔心後路被切斷,退至邳、宿之間,任得敬因此得以挺進,占據了多年來宋軍拱衛淮北的重鎮徐州,漢軍聲威大振,淮南岌岌可危,建康君臣大恐,甚至引發了遷行在以避漢軍鋒芒之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