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二章 議戰(下)(第2/4頁)

朱弁含怒道:“丞相這是什麽話!汴梁乃我大宋故都,此事天下皆知,嶽元帥揮師北上,驅逐金人而復故土,怎麽就變成竊據了?且我朝兵將自得汴梁以後,並未北越黃河一步,於兩河民生何妨?要以河南千裏之地易亳州一城更是荒謬!至於嶽元帥與王彥,二人一忠一奸,一如天上之明月一如溝渠中糞土,豈可相提並論?亳州之地仍歸我朝,王彥叛臣必須授首——此為是非大節所在,沒得商量!”

最後這句“沒得商量”實有些氣急敗壞了,楊應麒卻也不和他發脾氣,換了一副口氣,言語也由雅變俗,好整以暇道:“你沒得商量,趙官家未必沒得商量。你可修書一封讓副使帶回去,將我的意思轉達建康,或許他們肯答應也未可知。唉,朱大人你要知道我也很難做啊,我也想和平,我也不喜歡打仗,但我六哥他們要打,他又主管樞密,這打仗的事本來就歸他管,我要去扯他的後腿也得整出個理由來啊!所以還請趙官家和建康諸公幫幫忙,不要讓我難做。”把朱弁氣得不行,雙方不歡而散。

第二日折彥沖駕臨相府,左邊是楊應麒坐著雀翎椅,下手為陳顯、陳正匯、韓昉等一幹文臣,右邊是蕭鐵奴坐著虎皮椅,下手為劉锜、曲端、任得敬等一幹武將。行禮既畢,楊應麒便責蕭鐵奴道:“六哥,你這次怎麽如此唐突!也不知會相府一聲便納了亳州,你這是違制!”

蕭鐵奴一笑道:“事急從權,我人在大名府,若先知會了你,等你決定後發文書來,什麽事都誤了!若連一點便宜行事的權力都沒有,還要這樞密使來幹什麽?你相府做事,也不見得都請問過我樞密院!”

楊應麒道:“六哥,我並非要侵你的權,若是南宋北侵,邊境告急,那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二話,但這次的事情在我看來,就算是誤了也好過魯莽行事!亳州又不是什麽大地方,王彥又不是什麽要緊人物,為這一州一人而壞了南北邦交,實在是得不償失。”

蕭鐵奴冷笑道:“亳州算什麽!那姓王的又算什麽!我花這麽大力氣納他保他,就是要看趙構怎麽辦!如今亳州城內已有我大漢的軍馬,趙構若是敢強令攻城那便是向我大漢宣戰,趙構若是不敢動彈那南朝其他將帥就會心浮意動,屆時他們中樞邊將兩相猜疑,便是沒事情也要鬧出事情來!我這打算難道你真不懂?若是懂得又何必明知故問!”

這番話說出來折彥沖連連點頭,楊應麒也為之默然。北宋集權過甚,地方上將領無權以至於積弱,靖康之後為了保國保種,南宋朝廷給各路軍隊的權力越來越大,各路將帥不但重新獲得了自主指揮作戰的權力,甚至有了近乎獨立的財權,將領一旦同時掌握了兵權財權,那離軍閥就只差一步了——而這與大宋的家法是完全悖逆的!蕭鐵奴久在西北,打交道的一直都是胡人,所以楊應麒也沒料到他才接管樞密便能直刺大宋體制上的死穴。其實楊應麒雖是主張緩統,但並不是不統,而他要對付趙構,瞄準的也是蕭鐵奴所瞄準的方向,在這一點上兩人倒可說是殊途同歸。

陳正匯站了起來,問道:“這樣說來,元帥是打算向宋廷全面開戰了?”

蕭鐵奴倚在虎皮椅上,橫了陳正匯一眼道:“我和老七說話,你插什麽嘴!”

這句話當真是輕侮之至,陳正匯臉上血氣上湧,隨即壓下,調了調氣息,不卑不亢道:“廷議國事,但論是非對錯,豈有身份高低?”

蕭鐵奴雙目一睜,半邊僵屍臉極為可怕,折彥沖在上喝道:“老六!這裏不是軍中,不得失禮!”蕭鐵奴哼了一聲,移開了眼睛不去看陳正匯。

陳正匯又問:“元帥,你是真的打算全面開戰麽?”

蕭鐵奴眼睛盯著地面道:“是又怎麽樣?你又不管兵部,問這個做什麽!”

陳正匯高聲叫道:“不錯!我是不管兵部,可我管戶部!元帥,你打仗要不要錢啊?”

蕭鐵奴未答,盧彥倫出列道:“陳大人,戶部的底子有多深我不清楚,不過經過這兩年休養生息,加上商路大暢,國庫中的存銀也夠用了吧?”

“不夠!當然不夠!就算平時夠,一打仗也就不夠了!”陳正匯道:“沒錯,這兩年國家是休養生息了,幾條商路開通後賦稅也大有增益,但增益出來的部分全都去填北征期間的坑了!至今建都的款項都還沒還呢!我們還欠著一大筆錢!”

盧彥倫冷笑了一聲道:“陳大人口口聲聲說北征北征,說的好像我們現在是在給北征補窟窿一般,莫非陳大人心裏認為北征是不對的不成?”

這句話極為歹毒,陳正匯正要回答,楊應麒已斥責盧彥倫道:“盧大人!北征之舉是形勢所逼,當年決定北征之前就已經料到會落下一個財政上的大窟窿!你是管軍方後勤的,這一點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陳大人能事前籌到錢糧、事後補好窟窿便已是大功一件!現在議的是南方之戰,大家就事論事,不要東拉西扯胡亂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