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二章 議戰(下)

華元一六八八年,西北戰火才熄滅不久,淮河流域又傳出一個驚人的消息:大宋武經大夫、亳州團練使王彥以毫州叛宋,求附於漢,蕭鐵奴即以方面之權許之,並命趙立陳兵魯南以威脅徐州,命徐文進駐魯西以呼應王彥。

旬日之間,漢宋邊境全面告急,大宋北至黃河南至長江、東起淮海西至漢中,百姓聞訊無不惶惶,大宋淮北路宣撫使張俊不敢造次,急發加急奏表請朝廷定奪。嶽飛韓世忠聞此均感不滿,韓世忠憤憤道:“張俊誤國!當王彥方叛之時,就該以萬鈞之力急破亳州,如何還請示朝廷!”

左右或道:“王彥此次叛亂顯然預謀已久,他一舉旗,北邊蕭某人立刻接納,若張宣撫加兵亳州,蕭鐵奴馬上起兵呼應,那時自淮河至秦嶺的傾國大戰只怕會一觸而發。孟浪攻亳,恐非謀國之道。”

“就因此事他們是早有預謀,所以更該快刀斬亂麻!”韓世忠道:“漢宋平和已久,號兄弟之邦,便是北朝皇帝征伐漠北、內部空虛時,我大宋亦未縱一馬越徐州以北,兩朝貌似緊張、實則無事的關系由來已久,對此兩國自朝廷以至於民間也都已經習慣。如今王彥起事,在我大宋則為叛逆,在他北朝則是添亂,我料大漢內部楊應麒諸公、邊疆趙立諸將未必樂意見到此事。蕭鐵奴雖然呼應,但張俊若能當機立斷,即以大兵攻破亳州,趙立、徐文未必敢就此越境援救。事情既畢,即以王彥之首級傳示北朝,以示此為我大宋境內出一叛徒,與友邦無關,那時蕭鐵奴再怎麽咆哮叫囂也無用了。但如今張俊卻先請示朝廷,以建康諸公之拖沓畏縮,行事必不能果斷,等他們議出個章程來蕭鐵奴早做好了準備!那時再動亳州那便真是兵聯禍結,若不動亳州任王彥歸附,豈不是開了一個惡頭讓邊將有樣學樣麽?若如此恐怕不出數年我大宋州縣就要半數易幟了!”

果然建康朝廷接到張俊的奏報後議論紛紛,一派主張馬上鎮壓,一派主張謹慎從事,甚至有人建議就此割卻亳州免得為患,議論還沒結果,蕭鐵奴在北邊早已布置妥當,徐文的兵馬也已接應上了亳州王彥,甚至有一隊漢軍潛行進入王彥所在的譙縣,這部漢軍雖然不多,但他們既已進城,張俊再要動手那就是漢宋大戰了,到了這個時候建康諸公更加不敢妄動,只得趕緊派使者北上交涉,希望北朝能遵守雙方的約定。

伐宋非伐夏可比,不是邊境上一二路軍馬、二三員上將就能解決的,蕭鐵奴此舉主要也是為了埋下一個火藥桶,並非要就此南下,等火藥桶安置妥當了他便啟程北歸,還沒回到京城禦史的彈劾已如雪片飛至,蕭鐵奴睬也不睬一下,見了折彥沖後自回樞密院繼續調兵遣將。

楊應麒見折彥沖以“政事從經、軍事從權”的理由將禦史們的彈劾都壓了下來,便召集相府重臣,請皇帝、樞密以及在京諸將帥駕臨相府議事,阿魯蠻這時已經到了榆關,聽說此事後也暫留請旨,希望回京一趟。

相府的會議還沒召開,南宋的使者已經到了,韓昉問楊應麒是否等會議之後再傳見宋使,楊應麒雖是主張緩戰,但心中並非沒有欺宋之意,略一沉吟,便道:“我先見宋使一見,試試南朝的軟硬。”又問使者是誰,韓昉說是朱弁。大凡謀天下之人胸中所收人名都數以千計,楊應麒居大國宰輔之位,大漢縣官以上、大宋州官以上他都有所了解,至於敵我雙方的重要謀臣更是久在心中,這等本事雖然罕有,但也不是楊應麒獨到之能,當年的蔡京與今日的秦檜也都具備這等素質。所以這時楊應麒一聽是朱弁便微微皺眉,心想:“看來這次南朝是強硬派擡頭了。”

果然一見面朱弁就責漢廷背盟,要求楊應麒懲治肇事之人,公開與亳州王彥撇清關系,楊應麒道:“此乃樞密使之謀,我做不得主。”

朱弁一聽道:“既然丞相做不得主,不才鬥膽,還請引見於大漢皇帝陛前!”

楊應麒道:“我大漢皇帝日理萬機,朱大人要請見還得排期。”

朱弁抗聲叫道:“丞相!你號稱賢相,天下士子或忠於折氏,或忠於趙氏,唯獨對丞相你,無論南北均矚目傾心!難道你真的希望看見兩國交兵、生靈塗炭麽!”

楊應麒眼皮垂了一垂,隨即道:“我有一策,趙官家若肯聽從,或許能平息幹戈於未動之前。”朱弁便問何策,楊應麒道:“按當年長江水上之盟,河南之地當歸我大漢。只因貴國邊將飛揚跋扈,不遵此盟,竊據汴梁,使我河東、河北俱曝露於貴朝刀兵之下,商旅農夫不得安息,這才招致我朝上下不滿、軍民懷怨。若趙官家能遵從當年長江水上之盟,以河南易亳州,則不但此事可化害為利,而且南北兄弟之誼也將更為鞏固。至於王彥嘛……我們不計較嶽飛的過錯,你們也就別計較他識時務之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