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章 熊魚不可兼(上)

趙構心情由壞轉好!

密詔傳出以後,大宋重臣呂頤浩、張浚等人迅速率兵壓向趙構的行在,韓世忠兵勢如雷霆,機變如雲龍,反手間便反客為主,苗傅、劉正彥哪裏是他的對手?不知所措之余相繼逃出城外,成為一夥流寇,只等韓世忠劉光世等人去收拾。

趙構經此一事以後,對武將的防範之心比以往強了十倍。不過眼前正值大亂,卻還需要這些武將的衛護。現在對他來說最緊要的就是穩住南宋政權的內外局勢——經此一事,南宋政權的疲弱已是天下皆知!若是金兵或者漢部趁機來襲,趙構實在沒把握能夠扛多久。所以苗劉之亂一彈壓下,他馬上派人分別去奉承宗翰和楊應麒,奉承宗翰,是希望南宋政權能夠成為金國的藩屬,奉承楊應麒,則是希望漢部能幫他抵擋金兵!

和趙構在高興中有些惴惴不安不同,楊應麒的心情一片大好!

如今漢部的局勢內外大順。楊應麒實際控制的範圍比折彥沖歸來之前要大了好多,盡管華夏擴大會議還有好幾個月才召開,但登州、萊州、青州、密州、滄州、濰州等沿海州縣的行政改革卻已經開始進行。登州、萊州和滄州的行政體系原本就存在明、暗兩套,明的是大宋仍然存在的官僚體系,暗中卻已是真正控制了地方庶政的士紳自治會議。楊應麒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已經成為擺設的那套逐步廢除,同時讓真正運轉著整個社會的那套行政體系見光。而有了登州、萊州、滄州的榜樣,其它沿海州縣也就得以漸進推行。列入第一批改革名單之外的其它州縣,則由當地士紳維系著原來的行政制度,賦稅征收按照蔡京亂政之前的水準,但部分地區已經開始接受漢部派出的法官來裁定犯罪、經濟等案件。

除了要在新領地推行各項社會改革之外,對金的事務也在逐步展開。現在天下正出現十年來未曾有過的全面和平,但金漢之間的鬥爭並未有過一日的停止,在和平期間,這種鬥爭主要是政略上的鬥爭。怎麽樣才能讓漢部對金之優勢繼續擴大,乃是一個有相當難度的問題。

不過,同時負擔著內外兩方面重任的楊應麒非但沒有焦頭爛額,反而大有閑庭信步、舉重若輕的瀟灑。這固然是得益於漢部日益完善的行政制度,但真正讓楊應麒感到放松的主要還在於心情。這段時間楊應麒雖然忙碌,但有折彥沖在上面壓著,那既費精神又傷感情的內鬥問題便成為隱性問題,漢部上下變得齊心了,大夥兒有了一個一致的目標,辦起事來便都順暢了許多。不但楊應麒如此,陳正匯、楊樸等人也如此。他們在楊應麒手下雖然比以前更加忙碌,但所有人都在忙碌中充滿了朝氣和沖勁。

楊應麒滿心暢快的同時,趙橘兒的心情卻跌入了低谷。

我們這位年輕公主此時已經成為中原士人、兩河兵將心目中的聖女。不但中原軍民如此,由於說書人的推波助瀾,就連漢部舊境的部民也對這位公主產生了敬愛。在士人們的交譽中,這位公主的忠孝之心是那樣的崇高;在軍人們的心目中,這位公主的義勇之行是那樣的可敬;在市民們的茶余飯後,這位公主的經歷又是絕好的談資!可以說,趙橘兒已經成為一個聖潔的象征,一個讓千萬人產生膜拜欲望的符號,一些偏遠的民間甚至已經開始流傳她是白衣觀音轉世的神話。在這種局勢下,趙橘兒的聲望已經達到了歷史的頂點!趙橘兒的聲望在中原沒有第二個女人可以和她相比,在漢部也已直逼完顏虎。

可是,這些卻不是趙橘兒想要的,她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的聲名越大,地位越高,自由就越少。她變得很懷念在津門和在汴梁期間的生活。在津門時自不消說,就是在汴梁時,由於宗澤沒怎麽限制她,而汴梁的軍民那時候對她還只是敬愛而不是崇拜,所以她和大家都還可以比較親近地接觸,還可以上街去買菜,還可以下廚房整治一些東西吃。

可是現在卻不行了,她一出門,滿大街的人一見到她就跪滿了一地,就是她讓大家站起來,所有人看她時也是一種仰視的姿態。這種感覺,很容易讓受仰視的人產生一種猶如神一般的錯覺,但橘兒卻很害怕這種錯覺,她根本就不想當神當聖,也不敢當神當聖。更可怕的是,在群體性心理的渲染下,連身邊的翠兒等人也開始對她產生敬畏——敬畏,有時候也意味著疏遠。

那天,橘兒對翠兒說:“翠兒姐姐,沒人的時候,你就不要叫我公主了。”

翠兒一聽,想也不想就回答說:“是,公主。”

——翠兒的這種回答讓橘兒感到恐慌。她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她能躲到哪裏去呢?就算藏在高高的墻壁後面,就算躲進深深的城堡之中,她還是能感受到那些敬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