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章 南北孰為先(下)

苗傅、劉正彥雖然兵變得逞,但當時既不能當場殺了趙構,這接下來的事情便兇險異常,要說玩弄詭計,他們哪裏是趙構的對手?

趙構一邊密令秦檜傳出消息,一邊命朱勝非好言安撫苗傅、劉正彥等,勿令相害。不久秦檜來報:密詔已經傳出,又有一個叫歐陽遠的商人求見。這歐陽遠是在河北幫過趙構大忙的舊相識,趙構聽說他來大喜,忙命召見。

歐陽遠入內,告訴趙構秦檜的密詔他已通過商路傳遞出去,此外又獻上一計,說道:“臣打聽得漢部在舟山群島一帶伏有水師,漢部與朝廷素來交好,或許在彼處亦可求得水軍。”

趙構一聽說漢部心中凜然,說道:“漢部之援,只在萬不得已之時方行得。如今卻還不到那地步。”

秦檜、歐陽遠等慌忙稱是。趙構又問歐陽遠:“卿與漢部有關聯麽?”

歐陽遠道:“漢部四將軍歐陽適,正是臣下堂兄。當初陛下在河北時若無家兄暗中相助,恐亦難脫得金人虎爪狼牙。”

趙構心頭又是一凜,但他此時城府已經甚深,口中微笑道:“原來是歐陽將軍相助,難得,難得。”

歐陽遠出去後,秦檜上前道:“原來這歐陽遠也是漢部的人,臣原本只以為他是陛下故人,誰知道內中另有這等隱情!如此一來我們可就不得不防他了。”

趙構沉吟道:“他既坦白相告,想必是那歐陽適有心與我結交。你且好好寬慰他,將來這一路棋或有用處!”

秦檜道:“是。”又道:“臣歸來時曾取道漢部,因此在那邊多有耳目。近來聽說那折彥沖回歸漢部,彼軍民士氣振奮,恐有不臣之事!”

趙構沉吟道:“他漢部本非我宋室之臣。如今與金變親為仇,我等正可坐山觀虎鬥!”

秦檜道:“陛下聖明!只是漢部如今在中原的布局,恐怕將來有意於山東、兩河。”

這時四下無人,趙構真情流露,嘆道:“我等此刻命懸人手,尚不知明日如何,哪裏還管得到山東、兩河!”

秦檜聽趙構此言,便知他有棄中原之意,小心翼翼試探道:“若能南自南,北自北……”

趙構心念一動,說道:“如今不但胡馬在北邊極放肆,就是江南也無一日安寧……嗯,南自南,北自北,於我意足矣!只是漢部若是得勢,卻有二事可慮。”

秦檜問道:“哪二事?”

趙構卻閉口不語。

秦檜低聲問道:“皇上可是恐怕漢部不能守盟?”

趙構道:“此其一也。”

秦檜道:“漢部若是背金,兩虎必然相鬥,金人與漢部軍勢均極盛,無論誰輸誰贏,恐怕都非數年之中能分輸贏。皇上若得數年光陰,足以經營江淮河海之天險矣。”

趙構頷首道:“卿言不錯。”

秦檜又道:“卻不知第二件事卻是什麽?”

趙構此時已極喜秦檜,只是那事卻不好出口,秦檜猶豫許久,終於冒險問道:“皇上可是怕漢部不能體會皇上的‘孝心’,不能以皇上之‘孝心’來‘善待’二聖麽?”

趙構見秦檜如此忠智兩全,心中大喜,但面子上仍要做做秀,眼睛眨了眨,垂淚道:“正是為此。父兄蒙塵已久,如今又有不懂事的橘兒北上攪和,她一個小女孩兒,又哪裏知道我的苦心?”

秦檜道:“如今漢部方興未艾,在在需要與我為友。此二事雖可慮,卻未必談不得。”

趙構大悅,說道:“若卿家能為朕除此二憂,那便是扶持社稷的大功臣了!”

秦檜忙道:“為君分憂!分所當然!”

兩人這一番密談,相互間便都有了心,秦檜出得宮來,見苗劉仍在朝堂上喧擾,心道:“苗、劉之所以能成事,全在於變起肘腋,而不是他們本身有什麽大能耐!如今江南忠於宋室之兵馬尚有不少,這二人成不了什麽大事!”他得了趙構的默許,行事再無忌憚,當日便飛書致信陳顯——這時歐陽適正在南下的船上,秦檜、歐陽遠等身在江南,卻不知塘沽那邊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局,更不知歐陽適與陳顯已是分道揚鑣。

陳顯在津門收到書信後,心道:“秦檜這顆棋子,如今看來是變成一著大有用處的活子了!”忙來見楊應麒,說知此事。

楊應麒聽到秦檜的名字大吃一驚,讓陳顯要看好這顆棋子,萬勿放松。又率陳顯、陳正匯、楊樸、韓昉等來見折彥沖,告訴他南宋政權正為兵變所厄。

折彥沖沉吟道:“我原也知道趙構權威不足,卻不知道病弱至於如此!”自此對南宋政權便多了幾分輕視之心。

陳正匯道:“如今我們尚未正式叛金自立,若先敷衍住會寧,卻以輕師一旅,由水路徑襲宋君行在,或許江南可反掌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