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兵臨(上)(第2/2頁)

趙桓聽了大喜,只是擔心自己登基不久就跟著老爸逃,部分不知好歹的大臣如李綱之流恐怕會阻撓,所以有些顧慮。這時吳敏已升為知樞密院事,位居宰執,他是主張戰守的,眼見眾言紛紛都有退卻意,便將消息泄露出來。外頭主戰派聽了大驚,李綱便沖進宮來求見。

掌門官道:“宰執奏事未退,而從官求對,前此無例。”

李綱怒道:“此何時也,還用前例!”

掌門官無奈,只好許諾引李綱覲見。李綱入殿,行禮畢,立於眾宰執之末,奏道:“臣聞聞宰執欲奉陛下出狩,以避金人。不知有無?”

趙桓不答,李綱又道:“若果有此事,則宗社危矣。道君太上皇帝所以傳位陛下,正是為守宗社之故,今一旦舍之而去,陛下將何以報道君,服百姓?”

趙桓默然不能對答。白時中出列道:“都城如此危急,哪裏還守得住!聖駕南巡,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李綱須發飛揚道:“天下城池,豈復有勝於京師者?京師若不能守?尚有何城能守?京師乃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一旦棄去,天下便有糜爛之憂!且京師糧足民廣,若能激勵將士,慰安民心,與之固守以待四方勤王之師,豈有不可守之理。”

李綱話音才落,便有主事太監陳良弼上前垂淚道:“陛下,京城樓櫓,創修百未及一二。又城東樊家岡一帶,濠河淺狹,決難固守。願陛下三思。”這些太監都是伺候皇帝的,皇帝不走他們也走不成,所以是天然的主逃派。

階下兩人爭執不下,龍椅上趙桓卻急得如熱鍋螞蟻,忽然急中生智,便對李綱道:“卿可與陳良弼、蔡楙前去視察城樓,回來再議,朕在此候卿。”說著使了兩個眼色,一個給宰相白時中,一個給太監陳良弼——對白時中是暗示他作好逃跑的準備,對陳良弼是要他在城樓那邊拖住李綱。兩人悟出皇帝的意思,卻是一喜一憂:喜的是白時中,心中暗贊皇帝此計大妙;憂的卻是陳良弼,知道他主子是打算讓自己拖住李綱。

李綱與蔡、陳二人視察新城東壁,遍觀城濠,李綱雖然忠直卻有機心,陳良弼幾次要溜走都被他截住,最後陳良弼無法,他才沒偉大到犧牲自己讓主子趙桓獨個兒逃跑,只好反過來催促李綱趕緊回宮奏對。

趙桓沒想到陳良弼辦事如此不力,自己車駕未動李綱就回來了,只得勉強問道:“幾位卿家,城樓如何?”

陳良弼、蔡楙極言不可守,李綱卻道:“城堅且高,樓櫓誠未備,然不必樓櫓亦可守。濠河惟樊家岡一帶以禁地不許開鑿,誠為淺狹,然以精兵強弩占據,可以無虞。”

趙桓回顧宰執問計,宰執無不茫然,又問李綱,李綱道:“今日之計,莫若整飭軍馬,揚聲出戰,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

趙桓又問誰可為將,李綱道:“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祿畜養大臣,蓋將用之於有事之日。今白時中、李邦彥等,書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號,控馭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守也。”

白時中、李邦彥一聽嚇得面如土色,在他們心裏領兵抗金和送死沒有兩樣,所以要讓他們領兵,那還不如直接打斷他們的腿!李邦彥顫抖得話也說不出來,白時中跨上一步怒道:“李綱!要領兵你為什麽自己不去!”

李綱道:“陛下若不以臣為庸懦,而令臣治兵,臣願以死相報。唯臣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鎮服士卒。”

李綱此言乃是求一個名分,當此危變之時,趙佶為了逃命連皇帝都不幹了,宋廷官爵可謂賤如糞土!趙桓也不再吝惜,問白時中等執政中尚有何缺。宰執對“尚書右丞缺”——原來尚書右丞宇文粹中已跟著趙桓他爹逃了,所以空缺。於是趙桓開了金口,除李綱為尚書右丞,面賜袍、帶、笏,命李綱留守京師,以同知樞密院李棁為副。而那邊白時中等人還在勸趙桓快逃。李綱費盡口舌,好說歹說,表示汴梁一定守得住,把趙佶說得頭昏腦脹,這才勉強答應留守。

李綱松了一口氣,就要出宮料理守備之事,不防又一個太監冒出來道:“上皇已行,則事急可知,陛下豈可留此獨受荼毒?”

趙桓臉色大變,連龍椅也坐不住了,失聲而泣,掩面而哭,眼淚鼻水擋都擋不住,哽咽道:“卿等毋再留朕,朕意已決,將親往陜西,起兵以復都城,決不可留此。”

李綱慌忙跪下,垂淚進言,以死相諫。趙桓扭不過李綱,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道:“卿既留朕,治兵禦寇之任便專以委卿,萬毋令稍有疏虞。”

李綱這才心神稍定,再拜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