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兵臨(上)

華元一六七七年,宋靖康元年,正月初三,宗弼與郭藥師引輕兵取湯陰,拔浚州。這湯陰屬相州,離黃河只有半日之程。當時大宋在河北駐有重兵,統帥是太上皇趙佶所寵信的太監節度使梁方平。梁方平雖擁重兵,但哪裏敢戰?一望見金兵就倉惶逃跑,一路來到黃河。大宋土木之學乃我中華建築史上的高峰之一,此時在黃河上也建有橋梁。河南本有何灌軍馬駐守,望見對岸金兵旗幟,竟然嚇得燒橋而遁,還來不及過河的宋軍如鳥獸散,正在過橋的兵馬則全數墮入黃河。

這大橋一燒,宗弼、郭藥師在河北一時便只能望河興嘆。但大宋兵將竟連憑河守衛的勇氣也沒有,因此河南數百裏堤岸竟是全不設防。郭藥師領兵沿著黃河左右搜尋,只搜到一些小船,又忙忙令人斫木捆綁為木筏,就以這等簡陋的船具來渡黃河。

當時的黃河與今日不同,水量還十分充沛,水面雖不如長江之闊,但江水卻更為湍急。此時若有一二宋將駐在河南,也無需奮戰,只要在金兵船筏意圖靠岸時拿著竹竿捅幾捅也能阻得金兵些時候,若是箭弩伺候,以金軍那等船筏絕無躲閃余地。但大宋兵將早已逃得一幹二凈,竟然白白放任金人南渡。金軍整整花了五天,騎兵才算渡盡,而步兵尚未畢集。宗望渡河後心中大叫僥幸,對左右道:“南朝可謂無人,若以一二千人寧河,我輩豈得渡!”

金兵上岸後便即南行,一開始頗無隊伍紀律,郭藥師領兵先行,直趨汴梁西北的牟駝岡。這牟駝岡岡勢隱轔如沙磧,三面據水,一面枕霧澤陂,地勢險要,是汴梁附近最大的糧草積蓄地之一,當初郭藥師降宋後,趙佶曾帶他到這裏打球,所以郭藥師認得道路。這時郭藥師帶著數百猶如強弩之末的兵將,惴惴不安地要偷襲這個地方,來了之後才發現這樣一個重地竟然無人把守!金兵無不大喜過望,宗望的疲兵渡河後就在這裏休息,緩過氣來後檢點物資,發現除了大量糧草之外還有戰馬兩萬匹!宗望大喜,對郭藥師道:“當初你說可以因糧於敵,我本不甚信。今天看來,趙官家可慷慨得很啊!”

左右都笑道:“是啊是啊!送糧草也就算了,連戰馬也送,早知道我們連馬也不用帶來了。”

宗望大悅道:“既然趙官家如此豪爽,我們也不能太懈怠了。此戰我軍必勝。兒郎們,好好安養!緩過力氣來就問趙官家要金銀去!”

這群軍隊化了的北國強盜一聽哪有不興奮的,無不嗷然叫好!

按下宗望渡河不表,卻說浚州不守的消息傳到汴梁已是夜漏二更,太上皇趙佶聞訊覺也不睡了,連夜逃出皇宮,出通津門“南巡”去了。皇子、帝姬(公主)相繼隨行,太監百官逃散匿藏的更是不可勝數。金兵未至,而汴梁已在趙佶的英明領導下亂成一鍋八寶粥。

溫調羽在麒麟樓聽說全城混亂,心中憂慮,而曹廣弼在孔壁書社也僅能空自扼腕。

周小昌來見林翼道:“如今人情洶洶,汴梁危急!我們是否也該準備撤退?”

這幾天種彥崧交給林翼的公務——請朝廷速定戰守方略——毫無進展,但漢部埋伏在汴梁的暗勢力卻統合得頗為順利。這時聽周小昌如此說話,林翼搖頭道:“二將軍未退,我們如何能退!”

周小昌又道:“就算不退,也當預留後路!”

林翼道:“我部在汴梁中並無老弱,事若急時都可持劍上馬!汴梁乃是大城,宗望才幾萬人馬!或能破,不能圍。事若急時我們擁二將軍趁亂退走便是——一切都得看二將軍如何打算!”

周小昌頓足道:“我們現在最急的,就是不知道二將軍是什麽打算!”

“二將軍還沒表態,是因為現在大事還沒定呢!是否撤退言之過早。”林翼道:“讓所屬各部準備好‘漢’字門帖,我們退走時便將門帖貼在來不及變賣的產業門口。”

周小昌愕然道:“‘漢’字門帖?這是做什麽?”

林翼道:“你忘了麽?我們漢部跟隨金軍攻打遼國時曾通諭北國軍民:凡是門上貼著‘漢’字門帖的,便算得我大將軍羽翼,大軍過處不得擅入!”

“這個事情,我自然知道!可是……”周小昌道:“可是現在我們都已經和金人鬧翻了!貼這門帖,恐怕沒什麽用處。”

林翼點頭道:“鬧翻了是鬧翻了,但大將軍在金人裏威望不降反升!且有前例在,或許能懾得金人不敢妄入也未可知!你把這些字帖準備好,不但給孔壁書社、麒麟酒樓都準備些,就是那些平素和我們交好的人,也可送他們一些以備緩急。”

這邊曹廣弼為了助宋守戰千裏而來,而汴梁的真主人——才剛剛登基的趙桓卻在想著逃跑。太上皇早已在寵臣童貫朱勔等人的擁簇下往淮揚去了,留下輔助新皇帝的太宰白時中等肚子裏無不破口大罵童貫這些奸臣不會做人,逃跑也不預上自己一份!第二日天還未白宰相們就進宮面聖,獻上妙策:請趙桓趕緊巡狩襄陽鄧州,以避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