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 安撫(上)

王師中不是一個太貪的官,也算不上一個清官,不是一個很能幹的官,也算不上愚蠢。這幾年他很明智地奉行無為而治的信條,任由下面的人搞去。結果清陽港在商會自治下井井有條,而登州其它鄉縣一方面得到清陽港經濟的沾潤,一方面風氣又向清陽港看齊,沒幾年下來竟然讓登州變成大宋境內少有的安樂鄉。而王師中也因此得了個清平的令譽。

登州不是產糧之鄉,但這幾年不僅境內無餓漢,而且還有余糧來幫助臨近州縣,這無形中增加了王師中在地方同僚中的威望;登州不是個有寶貨的地方,但由於商通海外,每一秋都有一些域外奇珍獻上去,自然也讓道君皇帝大生好感;而商人們對盤剝得不太利害的王師中也很滿意,只盼望他這個地方官能坐得久坐得穩,因此不用王師中示意便主動去幫他疏通汴梁的關節,結果當然是舉朝交譽,個個稱贊王師中撫夷有方,理政有道,安民有節,奉聖有心!

登州在汴梁諸公眼中又不是什麽重要的邊關州縣,沒有大量的駐軍,不用擔心會導致割據,再加上有前幾年宗澤的前科在,宰相們怕換了個人又出亂子,便讓既乖巧又懂得孝敬的王師中一年又一年地在這個位置上做下去,讓他升官而不調職,升著升著,如今竟以觀文殿學士知登州,以一介庸吏身在邊鄙而名列朝堂,天下還有比這更加逍遙的事情麽?再加上在登州生活得久了,事事順心,王師中甚至打算以此致仕,也不回原籍,就呆在這裏養老算了。

這天他正在後花園護理過年用的水仙,忽然一個幕僚闖進來說有個楊先生求見,王師中是做慣了登州一把手的人,脾氣漸漸養得有些大了,揮手道:“讓他明天再來。”

那幕僚道:“可是……可是楊先生是津門來的人啊。”

“津門?”王師中哼了一聲道:“就是那折彥沖來了我也不見!”

王師中久在登州,他又不是特別愚蠢的人,至少從智力來說比李應古好多了,如何會不知道折彥沖是什麽樣的地位!但他也知道折彥沖是不可能來的,這次來求見自己的多半又是津門的什麽大商人,因此不太放在心上。

那幕僚見他如此也沒辦法,但過了不久又匆匆跑回來叫道:“大人!不好了!張萬仙和張迪的前鋒打到登州城了!我們來不及關城門,已有大隊人馬沖了進來,正朝衙門而來!”

“什麽!”王師中嚇得手腳發抖,右手葫蘆瓢裏的水灑了滿身。他在大宋文官中算是有幾分膽色的,只過了一會身子便能動彈了,勉強定住驚惶叫道:“不是說還在密州嗎?怎麽會這麽快?吳通判不是已調遣人馬到邊境巡邏守衛了嗎?怎麽……怎麽……怎麽會這樣!”

那幕僚道:“吳大人,他走到半路就逃了啊!”

“什麽!這……這!鼠輩!鼠輩!”北宋末年,兵馬臨陣脫逃乃是正常事,若是有誰臨危奮勇那才叫奇怪呢。所以王師中聽了這話毫不懷疑,撩起前擺,急急忙忙向內堂叫道:“夫人!夫人!快收拾東西!”

那幕僚在後面叫道:“大人!收拾什麽啊?”

王師中一時也顧不得擺架子了,叫道:“逃啊!”

那幕僚道:“現在哪裏還來得及!不如快點上公堂,擊大鼓,號召百姓、官兵來衙門助防!”

“這……這行嗎?”

那幕僚道:“眼下也只有這條路了。”

王師中想了想道:“好!好!對了!廂軍也靠不住!趕緊派人去找趙立,還有呂銅,對,咱們登州最能打的就他們了!”一邊朝公堂而來。他是從後花園出來,所以第一眼看見的不是堂上州官之座,而是大門和門外的天井。只見整個大堂空空如也,一個衙役也沒有,不由得叫苦道:“白養了這些家夥!平時一個兩個吹的天花亂墜,一出事個個跑得比老鼠還快!”

忽聽一個人嘆道:“王大人,你又比他們好多少呢?”

王師中一怔,這才發現大堂正座上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也不看自己,只是拿著一根令簽在那裏把玩。

王師中呆了呆,隨即慍道:“哪裏來的黃口孺子,敢坐在本太守的位子上!”隨即想起一事,顫聲道:“難道你……你也是賊……賊軍?”

那年輕人聽見笑道:“王大人,你也太不識好歹了!我要真是賊軍,聽見這兩個字還不把你殺了?”

王師中聽說他不是農民軍放了放心,再看他的樣子:長得斯文雋秀,也實在不像吃不飽飯起來鬧事的刁民。便喝道:“你到底是誰!”

那年輕人淡淡道:“我是楊應麒。”

王師中喝道:“大膽楊應麒,你膽敢……啊!你說你叫什麽?”

“我叫楊應麒。”楊應麒道:“咱們辦公的地方就隔著一個海峽,你不會沒聽說過我吧?再說,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