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夕下論(下)(第2/2頁)

林翼的這些舉動種彥崧並不是很贊成,他覺得林翼把自己捧得有些太高了——現在晉北、冀西的人在林翼的宣傳下幾乎都要認為種彥崧是個名將了!但林翼現在是掌控忠武軍經濟的要員,兩人也已積累了相當的互相信任,既然林翼認為這樣做對忠武軍有利,種彥崧便不十分反對。何況能蒙皇上親筆賜與“忠武之師”四字,傳到家裏爺爺聽了應該也會高興吧。

想到這裏種彥崧忽然省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己已經好久沒給爺爺寫信了!為什麽會這樣呢?難道只是因為軍務繁忙麽?還是說他內心深處其實有些擔心爺爺不贊成他接掌這支由漢部過繼給他的軍隊?

種彥崧沒有繼續想下去,似乎不想面對這個問題,但現在既然想起,給爺爺的信還是要寫的。當晚他就提起筆來,寫了一封很長的家書,訴說別來的種種事由。種家在西北軍中人脈極廣,在種福的料理下這封信很快就到了種師道手上,不久種師道便回信了。

種彥崧擔心的事情——比如爺爺責備他太久沒來信等事情——種師道在信中無一提及,反而自稱如今已經致士,按規矩不當與聞軍中要務,教育種彥崧:除非自己復職,否則此後不得私自將軍情寫入家書之中!

信的最後才是幾句老人家的關懷話:“崧兒病愈,我心甚慰,而此番能為國家出力,蒙聖上親筆嘉獎,亦為種氏添一殊榮。惟北國賊我難辨,行事之際,需得小心。”

之後便是一句祖父對孫兒的祝福以及種師道的落款。信寫到這裏本該結束了,但後面竟然還有一張紙,想必是種師道寫完此信後又臨時加上去的,上面只有聊聊幾句話,是叮囑種彥崧注意北國時事,若探得金國消息要即時報告朝廷。再下面則羅列了若幹需要著重注意的問題,似乎是怕孫兒無法理解自己的意思,其中列在第一項的便是:“金主與漢部,是否有隙?”

種彥崧看到這裏已經吃了一驚,接下去再看:

“雲中金兵,兵力幾何?是否有東調西調之事?”

“聞金人已入陰山之南,與西夏接壤,其對夏人,是攻是守?是戰是和?”

“聞金主已病,須密切關心,若其發喪,趕緊報知朝廷。”

“將繼金主者,是其子耶?其弟耶?其將耶?性情如何?才能如何?德望如何?”等等。

竟然整整羅列了二十八個問題,沒一個是種彥崧能回答的。這二十八個問題讀完,種彥崧但覺汗水涔涔而下,心中暗叫慚愧:“這些事情,我之前竟然全沒去想過!我究竟是在幹什麽啊!”

種彥崧因為少不更事而未留意到金國內部的種種變數,而醉生夢死的大宋朝廷竟然也對完顏部和漢部之間一觸即發的生死之戰毫不知情!反而是剛剛亡國的那些燕人士子、大遼舊將,在金主不同尋常的動態中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漢部和完顏部,只怕是要火拼了吧!”蕭慶說。

耶律余睹沒有答話,韓福奴搶著道:“那我們是否就此起事?”

“不行!”蕭慶說:“經過上次的事情,女真人對我們的防範已經嚴密了很多。而且這裏有宗翰這個煞星坐鎮,只怕我們未必能夠成功!再說,現在完顏部和漢部之間畢竟還沒完全撕破面皮,如果我們現在就揭竿而起,只怕阿骨打會先穩住漢部,轉過頭來全力解決我們——那時便大勢去矣!”

“那你的意思是……”

“等!”蕭慶道:“漢部的實力非同小可,這次阿骨打就算能平定遼南,只怕女真人也要元氣大傷,到時候我們再起事,把握便大多了。”

“但萬一女真吞並了漢部之後反而變得更加強大呢?”

“如果這樣,那我們便沒辦法了。”蕭慶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現在怕的卻不是這個——我最怕的,是他們打不起來。”

“打不起來?那怎麽會!女真人在中京搞出那麽大的動靜,大得連我們都瞞不住,總不會真是到遼南‘巡視’一番便回來了吧?”

“事情到了這份上,按理是非打不可的了。可是……可是別忘了漢部還有那頭把我們逼上絕路的小麒麟!我總覺得,他也許會做出一些讓我們也吃驚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