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謀國

丁承宗到了東京汴梁,先被安置在禮賓院,張洎立即入宮去見趙光義,趙光義已先行接到張洎的報告,知道夏國派了人來京城,有要事當面奏與天子,卻還不甚明了這個使節的具體情形,待問明丁承宗雙腿俱殘,不禁失笑:“所謂夏國,果然是地荒人稀,居然連一個殘廢也能委以重任,夏國當真無人了麽?”

宋國選士,不要說是殘廢,就算五官長得不夠周正的都不能做官,這官威體統總要講的,而夏國居然讓一個殘廢身居要職,這不是人才匱缺嗎?

張洎忙解釋道:“官家,聽說這人雖是殘廢,卻極具智謀,而且此人乃是楊浩的異母兄長,是他最為信賴倚重之人,當初楊浩任定難節度使時,此人就是節度留後,官職地位僅次於楊浩。此番和談,這丁承宗就是夏國全權負責之人,倒不可因為貌相小看了他。”

“異母兄長,丁承宗……,唔,我想起來了,好象……以前是霸州一個販糧的商賈?”

“是。”

“呵呵,一個商賈出身的人,能有多麽了得?”趙光義淡淡笑道:“讓他在禮賓院待著吧,晾他些時日再說,要沉住了氣……”

“官家,那丁承宗此來……”張洎話說到一半兒,便上前一步,對趙光義低低耳語幾句,盧多遜站在下首,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還是沒有聽到,不由得心中暗恨。這一次張洎帶著夏國使節回京,是繞過了他直接稟與官家的,他們兩個是受皇帝委任的和談正副欽使,除非事情已經有了重大進展,出於邀功請賞的目的這才繞過他,否則的話以張洎善於恭維上官、拍馬奉迎的性格,沒理由把他蒙在鼓裏。盧多遜不由暗想:難道夏國已經答應了朝廷的全部條件?

趙光義剛剛慢條斯理地叫張洎沉住氣,不料一聽他的話,全身便猛地一震,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一張黑胖的臉龐漲得通紅,炯炯雙目緊緊盯著張洎,呼吸粗重地道:“你說甚麽?此話當真?”

張洎一見趙光義動容的情形,不由得心中歡喜,連忙俯首道:“臣之所言,一字不假。”

趙光義大喜若狂,連忙道:“宣,馬上宣他覲見!”

“臣遵旨。”

張洎歡歡喜喜地答應一聲,轉身就走,把一旁盧多遜恨得牙根暗咬,偏偏仍是不知就裏。

“且慢,回來。”

張洎興沖沖地剛走到殿門口,趙光義忽又喚住了他,他真的沒有想到,楊浩手中居然有傳國玉璽,這件寶物對別人沒有什麽用處,對他的用處卻是不言而喻,尤其是他一直以來的志向就是超越皇兄,一直以來的忌憚就是帝位不穩,這件寶物前朝一代英主柴榮沒有得到過,他那雄才大略的大哥也沒有得到過,如今卻有機會落入他的手中,怎麽不心花怒放?

可是他馬上就想到了其中要害所在,楊浩為什麽甘心交出這件寶物?自然是為了以此換取朝廷的退讓,可是楊浩的條件能答應麽?玉璽,吾所欲也,麟府二州,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誰而取誰呢?

趙光義心中委決不下,目中漸漸露出兇光,冷聲道:“楊浩身懷此寶而不知敬獻,還口口聲聲自陳冤枉,誰能信他,若朕禦駕親征,率重兵直搗夏州……”

張洎大吃一驚,連忙拜倒在地,高聲道:“官家,使不得嗎。”

趙光義咬著牙根問道:“使不得麽?”

張洎情急之下把手連搖,一叠聲道:“使不得,使不得呀。”

趙光義重重一哼,問道:“如何使不得,你說。”

張洎咽了口唾沫,急忙說道:“官家,楊浩已將朝中權貴、自己家小,盡皆移往興州,在那裏築城建府,另立新都,官家你想,楊浩乞和、遷都、獻璽,所為何來?”

張洎情急之下,說出璽字來,盧多遜在一旁聽的便是心中一動:璽?什麽璽?楊浩稱帝後所用的璽印?那有什麽貴重之處了?

傳國玉璽久已不現人間,自後晉之後,不管哪一個皇帝登基,都煞費苦心暗中尋訪,卻都不見下落,盧多遜想像力再豐富,也無法根據一個璽字,就想到那件傳奇之物上去。

趙光義神色一動,問道:“所為何來?”

張洎道:“由此種種,可以看出,楊浩之野心,僅止於河西一隅。他放棄夏州,西遷都城,逾八百裏翰海而駐興州,說時他對中原全無覬覦的野心。當然,我中原人口稠密,兵精國富,根本不是他能挑戰的,楊浩這樣做,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不過由此也可看出,楊浩只要擁有河西就心滿意足了,河西諸胡雜居之地,不服教化,又有遼國野蠻一旁牽制,八百裏翰海較之江南長江天塹更加兇險,以上種種,都是我們不能一戰而勝的因由。如今夏國雖有意稱臣投降,但是遼國使節如今仍在夏州,雙方接觸頻繁,如果朝廷迫之太甚,一旦夏國以玉璽為媒,投效遼國,那咱們不是弄巧成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