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獨角戲

三天一過,新帝登基。

靈堂那邊白茫茫一片,文德殿卻已恢復了金碧輝煌的模樣。

皇家比不得尋常百姓家,家事也是國事,新帝登基乃是舉國同慶的大日子,既延誤不得,也不能帶出一絲晦氣來。

登基大殿異常隆重,從內朝、外朝、再到午門、禦街,所有的靈棚都已撤下白綾,換上彩綢,裝飾的花團錦簇,唯有靈堂一處仍然戴孝,穿白衣、紮白帶子的宮人、內侍們暫時也被約束在靈堂內,大典期間不得隨處走動。

新帝登基,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元老宿臣,各依序列,依次入殿,參拜致禮,山呼萬歲聲中,趙光義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屁股放在皇帝的寶座上,心裏終於踏實了些。

今天,萬眾矚目,他是唯一的主角。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秉承天意,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望著禦階下跪拜的群臣,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視著腳下的螻蟻,那種感覺,實是飄飄欲仙。

參拜新君已罷,盧多遜、呂馀慶、薛居正便率中書、門下、樞密兩府一院、六部、九卿進請陛下更換年號。

循舊例,先皇駕崩的當年,年號是不更改的,新任皇帝要在次年元月一日,再擬立新的年號,可是如果仍然沿用舊的年號,對趙光義來說,亡兄的陰影便揮之不去,自己的帝位始終不夠踏實,所以他也顧不得古制舊禮了,在他的授意下,三相率百官請立年號,早已有備的趙光義假意推讓一番,便更改年號為“太平興國”。

隨即,趙光義又改了自己的名字。

他本名叫趙匡義,趙匡胤登基之後,臣子要避皇帝名諱,他就改了名字叫趙光義,如今自然沒有再改回舊名的道理,他也不想改回舊名,趙匡義這個名字總是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讀音相近的另一個名字,於是他秘密延請京師名相師,為自己擬了一個新名字,單名炅字,今後,趙光義就叫趙炅了。

宋以火德興國,這個炅字日下有火,正合大宋國運,在他看來是大吉大利,雖說命相風水之說終究有些虛妄,但是對急於鞏固政權的趙光義來說,但凡能討些吉利彩頭的東西,他現在都不厭其煩,從善如流。

起好了年號、名號,隨即便是大赦天下,頒布新政,新帝皇恩浩蕩,普天之下雨露均沾,除殺頭大罪不得開釋外,所有罪囚都做了開釋、減刑等處置。

同時,春闈科舉大考正在緊張進行之中,趙光義下旨,這一科春闈,擴充取士名額,每科錄取人數有太祖皇帝時候的每試幾十人擴充了十倍甚至百倍,達到了數百人甚至上千人,並規定從此以後,均依此例。此舉自然得到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唯求入仕一途的讀書人及其家眷的熱烈擁護。

科舉考試,同科及第的進士們互稱同年,稱主考官為座主、座師或恩門,自稱門生。這樣,新進士就和主考官之間建立起了一種非常特殊的師生關系,新進士常把自己的及第看作是主考官對自己的一種恩情而感恩戴德,於是科舉考試就成了主考官結黨營私,建立和培植自己勢力的一種渠道,唐末的牛李黨爭就是一例。

趙匡胤有鑒於此,就把最終決定考生能否被錄取的大權移到了自已的手上,從而形成了科舉的第三級考試:殿試。皇帝成了最終的主考官,成了所有新進士的恩門,所有的新進士都成了皇帝的學生,成了天子門生,他們感恩戴德的對象只能是皇帝了。這樣,皇帝就把科舉的取士大權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上。

趙光義大肆擴充取士名額,就給官宦隊伍補充了大量新鮮血液,這些進士將來都要在官府中任職的,這就等於一下子掌握了一支龐大的效忠於他的後備官員隊伍。這一手十分高妙,獻計者正是宋琪和慕容求醉。

隨即,趙光義便大肆封賞群臣。遠征在外的黨進、潘美、呼延贊等人固然皆有封賞,朝中文武也不例外,盧多遜、薛居正、呂馀慶、沈倫、曹彬和楚昭輔等人都加官晉爵,自己已升無可升的,就加官、加爵,擢升他們的兒孫子侄為官。另外就是進行一番平調,一些元老重臣如趙普這般,在朝中仍有極大潛勢力的大臣,都被他一道道詔書下去,準備調到開封附近,以便控制。

趙光義下一道詔令,文武百官便山呼百歲一次,聲音如排山倒海,坐在高高禦座上的趙光義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巨大聲浪,不禁熱血沸騰,這就是權力,無上的權力,階下每一個人,都是威震一方的文武重臣,而他們莫不跪倒在自己的腳下,這就是帝王。

王爺,哪怕是再尊貴的王爺,和皇帝之間都有著天淵之別,不坐上這個位置,永遠不會感受到那種天下江山盡皆掌握手中的滋味,雖然竭力保持著莊重、肅穆,和緬懷先帝的哀傷,他還是禁不住露出一絲微笑,於是學著皇兄以前的習慣動作,伸出一只手,緩慢而有力地一揮,沉聲說道:“眾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