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建橋

“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宋天子易地酬勛,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信很短,不過二十來字,一點不似李煜平常修文措辭的華麗,卻是言簡意賅。這是李煜寫給升州東南面行菪招撫制置使、天下兵馬大元帥、吳越王錢俶的密信,錢俶已呈送汴梁,同時謄錄了一份,轉呈伐唐主帥趙光義,此刻趙光義看的就是李煜密信的副本。

李煜寫給錢俶的這封信,策反的意思一覽無余,吳越國宰相沈虎子看了深以為然,認為吳越就算不聯合唐國對付宋國,也不應該出兵消滅唐國,否則唐國一滅,吳越也就沒有存在的可能了,錢俶的大王做不成,他這個宰相也做到家了,錢俶從諫如流,馬上打發他回老家了,然後這封密信便分別落到了趙氏兄弟手上。

趙光義哂然一笑,他早知道錢俶不敢叛宋,或許,他還抱著萬一的希望,希望自己對宋所表示的忠心、助宋討伐天下的行為,能感動趙氏,能網開一面,保留他這與人無害的吳越國,但是如果宋國真要吞並吳越,他也只能順勢而為。

錢俶作為一方君主,不及趙匡胤雄才大略,不及李煜文才風流,但是他看人看得很清楚,對自己的斤兩也十分清楚,他已經看出,不管他錢俶是否參戰,唐國的結局都是一樣的,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罷了,而他吳越國的結局也完全取決於趙官家的心意,反抗與不反抗,對吳越國來說沒有什麽不同,但是對錢氏家族來說卻大不相同,所以做出了他認為最明智的選擇。

趙光義對錢俶信中表忠心的部分並不在意,一眼掠過,集中在軍情的報告上。錢俶罷了沈虎子的宰相,繼續揮兵猛攻,如今已連克宜興、江陰,包圍了常州,信中說,常州唐軍據城苦戰,其援軍正星夜馳來,吳越軍決定圍住常州、以逸待援,只俟擊敗援軍、再行攻克常州,然後以此為據點,配合宋軍形成對唐的大包圍圈,逐步縮攏,迫向金陵。

趙光義見信心中更加急迫,曹彬穿湖口、破金陵,如今正日夜攻打蕪湖;錢俶連破宜興、江陰,正圍困常州,而自己呢?自己所率的軍隊是宋軍的主力,是自京師帶來的精銳禁軍,如今還寸功未離,如果等到曹彬和錢俶趕來接他過江,那他顏面何存?

趙光義放下錢俶的書信,俯身看著帥案上臨時草繪的采石磯攻防圖,雙眉鎖了起來。

他穿一身戎裝,衣甲鮮明。一身甲胄閃著冷冷的幽光,穿著這樣一身盔甲,坐在那兒只能正襟危坐,久了並不舒服,但是趙光義喜歡這種感覺,多少年不曾披過戰袍了,重又穿起時,他已經從一個軍中小將成為統禦三軍的大元帥,他喜歡這種彈指間流血飄櫓、一聲叱令萬千人頭落地的感覺,穿上這身甲胄,他仿佛又回到了血氣方剛的少年時代。

可是當他意氣風發地劍指江南,風塵仆仆地趕來時,卻在采石磯被阻住了去路,這讓他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挫折感,怒火郁積在胸,俯視地圖良久,他狠狠地一捶帥案,霍地站起,在帳中疾行起來。

“千歲了,夜深了,還是先行回帳休息吧。”

王繼恩慢條斯理地說著,從泥爐上提起壺來,又為他斟滿一杯熱茶。

趙光義猛地站住,拇指輕輕摩挲著腰間寶劍的黃銅吞口,沉吟片刻,返回帥案之後,對直挺挺地立在帳中的兩員先鋒大將吩咐道:“昨日我軍本已成功過江,可惜後援乏力,登岸軍士難敵唐人的反撲,竟至功敗垂成。明日一早,三軍用膳之後歇息一刻鐘,然後再度向對岸守軍發動進攻。”

兩員大將抱拳施禮道:“遵令!”二人身形一動,渾身甲葉子嘩愣愣直響,更增帳中肅殺之氣。趙光義目光一轉,對左首那員將領道:“伍告飛,明日你集中搜羅來的大小漁船,親自率軍攻打采石磯。”

“得令!”

“楊海清,你使竹木伐子載軍士隨後赴援,伍告飛一旦得手,你立即登岸赴援,哪怕全軍戰死,也要守住灘頭,並盡速將船筏駛回載我後續大軍過江。”

“得令!”

“常書記,你擬一封戰書,明晨使一小校送抵對岸。”

書記官常輝,抓起毛筆,鋪開紙張,只聽趙光義殺氣騰騰地道:“告訴楊收、孫震,他們雖得小勝,不過一時得失,終難敵我天兵雄威,識時務者,速速納地稱降,本王保他們榮華富貴、似錦前程,若不知好歹頑抗到底,本王過江,必屠盡守軍,他阻我大軍一日,本王便屠一城,血海殺孽,他二人一力承擔,詳細措辭,你自思量。”

趙光義說罷,把戰甲一震,喝道:“退帳!”

趙光義大步走出中軍帳,便向自己宿出行去,王繼恩乜眼瞄了下那兩位將軍,端起放在帥案上的那杯茶,滋溜一口喝個精光,便邁著小碎步追著趙光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