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法理人情

袍子緊緊貼在身上,水像小溪一般從他袍裾上滴落,很快在他腳下的甲板上積成了一個小水窪,程羽、程德玄、慕容求醉和方正南等人用怪異的目光看著他,楊浩擰了擰袍子上的水,將兩絡濕漉漉的長發向左右一分,很靦腆地向他們笑笑。

慕容求醉道:“楊院使這是……?”

“你個老王八明知故問!”楊浩暗罵一聲,訕訕答道:“本官正在甲板上散步,忽聞岸上歌聲,一時無聊,循蹤追去,見是鄧姑娘望河而歌,隨口打了聲招呼,結果鄧小姐受驚之下跳了起來,失足跌落河中。”

方正南雙眉一蹙道:“那……楊院使何以……?”

楊浩翻個白眼,答道:“本官立即躍入水中搭救而已。”

“喔……”方正南點點頭,似笑非笑地道:“楊院使的水性想必不太好了……”

楊浩板著臉道:“不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

程德玄忍著笑道:“所以最後反而是鄧姑娘揪著頭發把楊院使拖上岸來?”

楊浩面紅耳赤,解釋道:“其實岸邊水淺,水流也不急,不用她幫忙,我自己也能刨上來,只是要花點兒功夫罷了。”

慕容求醉和方正南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

楊浩沒好氣地道:“我去換件衣服。”說罷轉身就走,程羽向程德玄遞個眼色,立即跟了上去。

三人一走,慕容求醉立即對方正南道:“在鄧府時,千歲與鄧姑娘琴瑟合鳴,暗通款曲,顯然是有情意在的,鄧姑娘來求見千歲,定是為了鄧祖揚,你說……千歲是否會答應援手?”

“最好是答應。”方正南臉上陰晴不定地道:“倒一個鄧祖揚不要緊,可這樣難得的機會,既讓程羽那個老狐狸看在眼中,焉能不稟報於晉王,晉王和咱們相爺是死對頭,這樣難得的機會他一定會大加得用的,魏王若是望美人而心軟,那麽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是要站在咱們相爺一邊了。”

慕容求醉捋須思忖片刻,遲疑道:“你看……,咱們要不要以相爺的名義向魏王說和一下,有鄧姑娘求懇在先,咱們再略施援手,魏王年輕尚無主見,十之八九就肯相助了。”

“依我之見大可不必。”方正南往艙門緊閉的魏王艙房一望,低聲說道:“少年慕艾,若是你我在魏王這般年紀時,有這樣一個嬌怯怯的美人兒上門相求,又是自己心儀的姑娘,但能相助如何忍得袖手?何況魏王雖然持重,畢竟是天皇貴胄,胸中自有一股傲氣,如我所料不差,他必肯相助的,若是你我出面,一旦讓他有所警醒,反而不美。”

慕容求醉恍然領悟,頷首道:“有理,你我還是冷眼旁觀,靜候其變的好。總之,鄧祖揚死活不論,勿要讓他牽累了咱們相爺才好。”

……

“鄧姑娘,快快請起,有什麽事,都請起來說。”

此時正是酷夏將盡時候,秋老虎同樣炎熱,鄧秀兒穿著本來就少,又是綾羅綢緞一類的薄軟衣衫,這一濕透,盡皆沾在身上,雙臂衣衫隱隱透出肉色,往那兒一跪修直的背頸、纖細的腰肢、渾圓而小巧的臀部妙相畢露,趙德昭不敢多看,欲待伸手去扶,如此情形下更覺男女有別,可是鄧秀兒這般長跪,他實在不忍。

鄧秀兒仍是不起,俯首泣然道:“王爺,秀兒方才所言句句屬實,家父的確是被蒙在鼓裏為親人所誤的,家父絕不是個無和的貪官。如今家父性命生死都在王爺一念之間,秀兒走投無路,唯有懇求王爺高擡貴手,能饒過我父性命。”

趙德昭嘆了口氣道:“鄧姑娘,縱然本王信你,鄧知府確實不曾貪墨,但是他的親眷倚仗他的勢力與周望叔私下勾結,聯手操縱泗洲糧市,投機以牟暴利總是真的,鄧知府直接管轄的府庫銀兩俱被挪用也是真的,身為泗洲知府,一句毫不知情就能免罪麽?”

“王爺……”

“鄧姑娘,實不相瞞,本王審問劉書晨所獲消息與你所言還有出入,如今想來,令堂當初是將真相瞞過了令尊,而令舅劉書晨同樣將真相瞞過了令堂,他私自挪用一部分官銀行錢是實,挪用大批官銀與周望叔聯手搶進坊市上糧食以哄擡物價是實,此外……他不曾告訴令堂的是,他還采用篡改賬目或不入帳的方法,直接從府庫中貪墨大筆銀子,還挪用許多銀子給劉氏族人做各種生意本錢,所作所為實在是膽大包天,身為主官,令尊能辭其綹?”

鄧秀兒垂淚道:“王爺,秀兒不敢奢望殿下一言就能保得家父的官位前程,只是此案牽涉甚廣,恐上達天聽之後官家震怒,那時就不只是罷官免職那麽簡單了,莫說殺頭之罪,就算只判個充軍流放,以家父這樣單薄虛弱的書生身子,又哪裏受到了長途跋涉之後的邊荒困苦?秀兒只求王爺開恩,念在家父一向清廉,錯只錯在耳目閉聽,錯信親眷放縱為惡,奏送於朝廷的奏章上面能高擡貴手斟酌一番,讓家父能從輕發落,秀兒就感激不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