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夜行

汴梁城夜不閉市,城門不鎖,是一座沒有夜晚的光明之城。

此時,直通城內的汴河水道上就有一條燈火通明的大船乘風破浪而來,兩岸,還有許多乘馬的、坐轎的,步行的人,俱都手執燈籠,燈籠的式樣五花八門,色彩繽紛,但是每個燈籠上都有“如雪坊”三個清晰可辨的大字。

這是楊浩從現代一些企業為了營銷客戶,向客戶提供帶有自己企業標志的雨傘、紙袋等創意而想出來的,花錢不多,效果卻極好。

汴梁的夜市本來就極為繁華,突然有這樣一條火龍入城而來,登時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幸好楊浩早已知會了開封府的衙差,俱都知道今夜有這樣一番舉動,否則難保不會有人趕回府衙擊鼓示警。

大船上處處燈火,亮如白晝,船首一枝高杆,上邊一串紅燈,懸掛的也是“如雪坊”的大字,船頭,以柳朵兒為首,無數妙齡少女頭戴杏花、梨花的花冠,在燈下扶欄而望,笑語鶯聲。兩側汴河堤岸上,卻有無數提著燈籠的舉子高歌而行。

寶馬雕車香滿路的汴梁街頭登時又添一道風景,燈火通明,宛如人間天堂的畫樓鬧市上,許多人都擁出來,看那在兩條火龍拱衛下入城的華麗畫舫。青樓妓坊中絲竹管弦不絕,觚籌交措不止的客人們都聞聲擁著妙齡少女的腰肢登上小樓,驚訝地看那汴河兩岸的歡聲笑語在朦朧的夜色中響徹全城。瓦舍勾欄裏也有許多攜兒掣女的百姓興沖沖地向汴河兩岸跑了過來。

往日汴河上船來船來十分稠密,今夜似乎有了約定一般,許多船只不見了蹤影,俱都為那畫舫讓路,寬宏澎湃的汴河上,只有那一條大船踏著滾滾流水,帶一船燈火雅樂,攜兩岸無數星光般的燈籠,浩浩蕩蕩而來。倒影入水,光影交輝,畫意詩情,賞心悅目……

清爽的夜風、迷離的燈光,算命先生也丟下自己的攤子,右手提著金紙糊成的太阿寶劍,左手撐著“斬天下無學同聲”的幡子,擠到人群裏看起了熱鬧。適時的,船上突然放起了焰火,頓時千樹萬樹梨花開,盡開在高高的夜空之中,把百姓們的歡樂推向了一個新高潮。

宋朝重商,但宋朝的商業氣氛與文化品味十分融合,富裕而不粗俗,豪放而不小氣,水乳交融相得益彰,平添許多情調,難怪有人說:“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對汴梁的繁華景象念念不忘……

舉子們盡量歡樂,並不怕有人會告他一個荒誕無行耽擱了前程,過於迂腐的禮教大防在如今的大宋是沒有市場的,從官家到百姓,提倡的就是一個樂,官樂民樂,天下共樂,不讓百姓過的快活,要你何用?

“拆,給我繼續拆!”無邊無際的歡歌笑語聲中突然傳出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程德玄灰頭土臉地從一條小巷子裏鉆出來,方才也不知是誰把一包灶灰從暗處擲到了他的臉上,他怒氣沖沖的跑出來,聽到汴河上喧笑之聲,忙站到巷口拆了一半的矮墻上向那裏張望。

他也知道楊浩今夜邀了“如雪坊”的柳行首踏青野遊,知道他今晚回城的安排,眼見汴河上駛來的畫舫,兩側絡繹不絕形成兩條火龍,便曉得是他回來了。遠遠的,他似乎能夠看到站在船頭,眾香環繞,滿面春風的楊浩,一股無名怒火不由直上心頭。

他站在那兒咬牙切齒,一句國罵剛要出口,“嘩!”也不知從哪兒沖出來一個百姓,端了一盆水,登時全潑到了他的身上,“呃……呸呸呸,誰拿洗腳水潑本官,來人,把那個刁民給我抓住!”

程德玄吐著臟水,勃然大怒,那個因為被拆了他家柴棚伺機報復的小老百姓丟了瓦盆,一溜煙兒地逃開去,鉆進了熙熙攘攘在汴河邊上看熱鬧的人群不見了。

“氣煞我也!”程德玄像月圓之夜即將變身的人狼,仰天望月嗥叫一聲,扭過頭氣急敗壞地命令道:“拆拆拆,繼續拆!片瓦~~~不留!”

……

同樣的夜晚,一艘大船悄然駛進了石頭城。石頭城就是後世的南京,如今的金陵,南唐的都城。

船上只懸幾盞燈火,照著一杆大旗上隱約的一行大字:“鎮海節度”,船舷兩側有許多衣甲整齊的士兵靜靜峙立,船到碼頭,悄然停靠,碼頭守軍勘驗了來人的身份,立即將跳板搭上船去,一個甲胄鮮明、深紅披風的將軍便登上岸來。體魄雄健,龍騰虎步,睥睨之間,威風極盛。

船頭暗處,一雙明媚的眼睛看著這位大將軍迎風獵獵的大紅披風像一只蝙蝠似的消失在夜色當中,喃喃低語道:“但願林虎子此行,能說服李煜,則我大計售矣!”

石頭城此刻已進入沉睡當中,滿城寂寂,唯有急馳的一行車馬直趨皇宮,馬蹄聲敲碎了一巷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