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柳暗花明

一乘馬轎緩緩駛進王下莊,在丁家別院門前停下。青衣小帽的高大手腳麻利地跳下馬車,放好踏板,將簾兒一掀,陪笑道:“九爺,咱們到了。”

正在車中沉思的雁九唔了一聲,一彎腰走了出來,提著袍裾,穩穩地踏到地上。天兒已經冷了,雁九穿一襲夾棉的直掇長袍,頭頂一方軟腳襆頭、腳下一雙皂色暖靴,打扮得像個大戶人家的老爺。

可惜,他雖然努力模仿著丁庭訓、丁承宗的舉止氣度,但是總帶著一些猥瑣的味道,那腰杆兒也總是下意識地彎著,哪怕剛剛直起來,一走路便又哈下腰去。雖說他一直以自己是大唐七宗五姓中的盧氏後人自居,骨子裏不無一股傲意,就連丁家他也絲毫不看在眼裏,可是假奴才做久了,許多習氣便也難以改正。他可是做了幾十年的奴才了,也只有和二弟盧一生單獨在一起時,他才能不知不覺地恢復大戶人家子弟的雍容氣度。

雁九擡頭看了看門楣上的“丁氏別院”四個大字,不屑地把嘴一撇,便貓著腰進了宅子,高大一臉奴才相地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小奴才跟著老奴才,施施然地晃進了院子。

到了第二進院落,小青早在院中相候,一見他來,忙福身施禮:“婢子見過九爺。”

對雁九,她們是又厭又懼,所以臉上的表情揉和在一起,便顯得十分復雜。雁九倨傲地一笑,輕輕一拂長衫,對高大吩咐道:“在這兒候著,我去見過大小姐。”說罷便泰然舉步向前行去。

“大小姐,不知召喚老奴來,有何吩咐啊?”

一見丁玉落,雁九便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雁管事來了。”丁玉落一見雁九,連忙放下茶盞,努力平靜著自己的神色,不使自己露出什麽異樣。她本以為大哥既然醒來,當下就可以陪著大哥趕回丁府去,以丁家長房長子的身份,從丁承業手中收回大權,驅逐雁九等一眾奸佞之徒。卻不知大哥和二哥私下商議了什麽主意,回頭便囑她把雁九引來,又教了她一番說辭。丁玉落雖不明其中緣故,但是丁承宗和楊浩是她最信得過的人,便也依計從事。

她將茶盞輕輕擱在桌上,瞟了雁九一眼,冷聲道:“這天可是越來越冷了,王下莊的別院已不適宜讓大少爺繼續將養身子,本姑娘要帶大少爺回府裏去住。”

雁九一怔,隨即哂笑道:“當初可是大小姐執意要搬出來住的,現在卻要搬回去了麽?”

丁玉落杏眼一瞪,斥道:“怎麽?使不得麽?”

雁九皮笑肉不笑地道:“使得使得,當然使得。老奴還道是什麽大事呢,不就是回府居住麽,大小姐只消遣個使喚丫頭回去吩咐下來,老奴自會備了車馬來迎,大小姐又何必煞有介事地喚老奴來呢。呵呵……,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大小姐就算回去,怕也住不了幾天了,如今丁家大宅已不姓丁了,過了年關,就得交出去。回去……只怕是觸景傷情啊……”

丁玉落強抑怒火,倏地坐直了身子,寒聲說道:“大膽,你在奚落本姑娘麽?出售祖宅,這是何等大事,豈容承業一人做主。這售屋的契約,做不得準!”

“哈哈……”雁九怪笑一聲,裝出來的謙卑模樣一掃而空,他把腰杆兒一挺,大模大樣地走過去往丁玉落的下首一坐,撇著胡須笑道:“大小姐,這白紙黑字兒,可不是想取消就取消的。”他微微向前一探身,臉上的笑容便帶上了幾分冷意,不陰不陽地道:“那是要吃官司的。”

看著丁玉落隱忍不發的怒意,雁九直起腰來,往椅上一靠,嘿嘿笑道:“再說……這個家可由不得大小姐你做主。”

丁玉落針鋒相對,冷笑道:“我做不了主,大少爺卻做得了主。”

“哦?”雁九笑得頗有幾分皮裏陽秋的味道:“大少爺麽,自然是做得了主的,可是……大少主如今還能做主麽?”

“我為什麽便不能做主?”

……

裏屋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雖然中氣不足,略有虛弱,卻不失威嚴。

雁九就像被馬蜂蜇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雖然已經有半年不曾聽到這個聲音,但這聲音他絕不陌生。他本以為一輩子也不會再聽到這個人說話了,此時驟然聽到,饒是他心機深沉,也不由得臉上變色,驚駭莫名。

小源推著一輛藤椅輪車從房中慢慢走了出來,丁承宗腿上搭著一條毯子,竭力坐直了身子,雙眼炯炯,不怒自威。

雁九一見丁承宗便如遭雷殛,驚得面色如土,他指著丁承宗,兩眼凸出,“嗬嗬”半晌,卻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大少爺醒了,丁承宗醒了。這怎麽可能?一時間雁九如墜千層霧裏,那毒不是絕無解藥的麽,他怎麽忽然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