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漫下金鉤釣黿鰲(第4/7頁)

小野可兒戲已做足,把酒壺重重一頓,睨了一旁面噙冷笑卻不發一言的程德玄一眼,頷首冷笑:“好,希望你言而有信,告辭了!”說罷大搖大擺,滿臉傲氣地離去。

張繼祖松松衣領,脹紅的胖臉一下子變得鐵青,怒氣勃然地道:“這些未開化的蠻夷之輩,不知王法、不通禮儀、不成體統,真是……真是不知所謂!”一眾官吏連忙上前奉迎解勸,給他搭梯子下台。

秦江冷眼旁觀,向盧雨軒問道:“你看這位張知府怎樣?”

盧雨軒未及答話,退到他們身旁的林朋羽已低聲接口道:“好色,無能,毫無膽略氣魄。”

席初雲撚須說道:“那不正方便我們行事?”

林朋羽幾人不禁相視一笑。秦江又追問了一句:“諶沫兒什麽時候能趕回來?”

林朋羽微笑道:“快了,也就這幾天而已。”

……

因為小野可兒這個插曲,張知府的酒興大減,他忽然發現,原來蘆州也不是歌舞升平之地,那些強藩地主、未開化的蠻夷是真的存在的,這個官兒未必如他想象的那麽好當。

酒宴匆匆散了,程德玄本還有許多話想與這位新任知府說,可是看他大著舌頭,一臉醉醺醺的模樣,此時根本議不得事,只得搖頭苦笑,拱手告辭,張知府笑容可掬,反客為主地把客人們送出門去,又親自把唐大姑娘送到山腳下,這才讓家人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知府衙門。

這個家人是他的本家侄兒,名叫張安,讀書不成,便跟在他的身邊做個接答應酬的心腹人,將來熟諳官場中事後,能提攜他做個吏目便是一生的前程了。

一俟到了後宅,張知府踉蹌的腳步便穩重了許多,眼神也恢復了幾分清明。他在榻上坐定,張安俯身給叔父脫靴子,同時埋怨道:“前任知府留下的爛攤子,倒讓叔父去給他揩屁股。那些官兒們只知道拍馬奉迎,真見了那蠻橫粗野的人時,一個個比誰溜的都快,叔父今日剛剛赴任,便在那蠻夷面前丟了好大一個臉面……”

“嘿嘿,這臉面丟得好,丟得好啊。”

張知府打個酒嗝,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往被褥上一靠,本來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是酒後畢竟有些興奮難奈,再加上眼前的是本家侄兒,心腹中的心腹,便推心置腹地道:“小安呐,你坐下,二叔有些話兒跟你嘮嘮。”

“是。”張安給他搭上一條毯子,又端過一杯茶來,這才挨著炕邊坐了下來。

張繼祖喝了口茶,笑眯眯地道:“咱們叔侄不是外人,叔就跟你直說了吧。這蘆嶺州……是什麽地方?叔送的那點禮,當今的皇弟真的看得進眼去?他為什麽保舉我上這兒來啦,你知道麽?嘿嘿,小安呐,要是這些事兒弄不明白,那這官兒,絕對是做不明白的。”

張安才十六七歲年紀,哪聽得出其中的玄機,他不解其意,眨眨眼道:“二叔,侄兒還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是說?”

張繼祖掀開茶蓋,吹吹茶沫兒,又喝了口茶,耐心地教導道:“小安呐,你二叔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就想做個太平官兒。現如今趙相公和南衙那位皇弟明爭暗鬥的有多厲害,你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南衙那一位,怎麽會相中蘆州這麽大點的地方?他那是往地方上伸手,築自己的根基呢。

要說呢,我要是攀上了這棵大樹,往近裏說,朝裏有人好做官。往遠裏說,一旦他能坐上皇位,那你叔就有從龍之功,這前程還用愁麽?可話說回來了,這皇位就指定是他的麽?未必呀……

自唐末以來,這天下換的實在是太快了,無能之主一旦上位,頃刻間就要江山易主,所以成君王者,選擇儲君多重才幹而輕血緣。朱溫有六個親生兒子,皇位卻傳給了養子。後唐明宗有三個親生兒子,也把皇位傳給了養子;徐溫的親兒子也不少,同樣把江山傳給了養子。

此外,兄終弟及,舍皇嫡子而立年長的庶子為君的帝王也不在少數,目的為何?就因為這些養子、庶子,無論功業、才幹、經驗、閱歷,較之他們的親生兒子要強上一籌,他們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再被他人奪去。

今上的皇子年幼,南衙那位皇弟的確是最有希望成為儲君的。可是……官家春秋鼎盛啊,再活個三五十年是不成問題的,到那時候皇子該多大啦?南衙那位皇弟還會是最有希望接掌大位的人麽?

官家雖是兄弟情深,卻始終縱容趙相公與他爭權制衡,未嘗沒有這方面的考慮。你二叔一旦站錯了隊,要風光是很快,要垮台,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所以啊,我這個官還是糊塗一點好,我哪邊都不靠,你說我無能,我就是無能。你說我糊塗,我就是糊塗。我要是不無能、不糊塗,南衙那位皇弟還不會舉薦我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