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夜尋

雞冠嶺上,兩座墳冢被皚皚白雪覆蓋著。

墳前掃出三尺黃土地,幾刀草紙,映紅了墳前枯黃的野草。

灰燼化為飛蝶,繞著墳前的香燭供果盤旋一陣,隨風飛散,飄入寒寂寂的野樹林。

楊浩跪在楊氏墳前,耐心地將金銀錁子一只只地丟進火裏,穆羽低頭盤算一陣,舉步上前,悄聲說道:“大人,要不要找人來撿金拾骨,把老夫人和大娘從這荒山裏遷走呢。”

“遷去哪裏?”楊浩隨口一問,穆羽便是一呆。

楊浩說道:“我不想讓她們隨著我東奔西走,遷來遷去。待我安定下來再說吧。其實……真要說起來,這裏是我和她們的故鄉。不管我到哪裏去,落葉歸根,總是要回到這裏的,墳塋也應該建在這裏。可是,這個地方,我永遠不想再來,這裏給她們……也留下了太多的苦難記憶。我想有朝一日,把她們帶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永遠留在那裏,可是現在不成,我還不知道我能落腳何處呢。”

姆依可脫口說道:“大人,那咱們把老夫人和大娘遷去蘆州如何?”

楊浩看著在火中漸漸化為烏有的金銀錁子,淡淡地道:“那也得……等我能回去的時候再說。”

金銀錁子丟進火裏,火苗跳躍著,他的眸中似也有一簇火苗在輕輕地躍動著……

當灰燼已冷時,楊浩隨手抓起一捧雪,在手中一握,那雪握成了一團,就像一只梅子米粽。他把雪團輕輕放在冬兒墳前,向那兩座墳塋又深深地望了一眼,轉身便向山下走去,姆依可和穆羽忙隨在後面。

山路崎嶇,盡是積雪,上山不易下山尤難,楊浩走出未及幾步,便高聲唱起了一首歌,那首歌聲調古樸、節奏簡單,聽在耳中卻有種說不盡的蒼涼悲婉:“春風動春心,流目矚山林。山林多奇采,陽鳥吐清音……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楊浩並不熟悉這首歌,歌只唱了幾句便跑調了,但他唱的卻是情真意切,那幾句歌詞反復唱起,裹著無盡的淒涼。姆依可輕輕地隨在他的身後,聽著他唱的歌,悄悄對穆羽道:“老爺唱的是什麽,是一首祭歌嗎?”

穆羽不懂裝懂,說道:“那還用說,這麽蒼涼的歌,不是祭歌又是什麽?”

“這不是祭歌。”楊浩忽地停下腳步回頭一笑:“這首歌叫《子夜四季歌》,很好聽的歌,是冬兒最喜歡唱的一首歌。以前,她只有在最開心的時候,才會偷偷地一個人唱這首歌。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她能開心地唱給我聽,現在,我只是唱給她聽而已。”

楊浩轉身前行,又從頭唱起了歌詞記得支離破碎,歌聲也完全不在調上的《子夜四季歌》:“春風動春心,流目矚山林。山林多奇采,陽鳥吐清音……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姆依可慢慢地走在後面,看著楊浩蕭索的背影,聽著他哼唱的落寞的歌聲,不知怎的,兩只眼睛便慢慢地蓄滿了淚水,心中有種莫名的哀傷。憑著一個女孩兒家的敏感,她似乎能讀出楊浩悲苦的心情,可是卻又說不出、道不明,於是那難言的滋味便只化作了兩行淚水……

穆羽走著走著,不經意間看到,不禁嚇了一跳,他看看楊浩沒有注意,便小聲嗤笑:“女人家就是喜歡哭,大人都沒落淚呢,你哭個甚麽勁兒?”

姆依可扯起衣袖擦擦眼淚,橫他一眼道:“我高興,你管得?”

……

“大官人,老身打聽明白了。丁大少爺和大小姐,如今住在王下莊。王下莊是丁家的一處下莊別院,環境清幽雅致,而且離霸州城很近,這是為了方便延請名醫。唉,這處莊園,如今已是丁氏名下的唯一一處莊田院產了。”

“婆婆辛苦了,王下莊裏除了丁大少爺和大小姐,還有些什麽人?”

“那莊子不大,除了村中佃戶,就只是丁家一處莊園。莊園不大,只是三進的院落,有四個長工,一個灶娘,一對看門的老公婆,再加上小青、小源兩個丫環,此外就只有大少爺和大小姐了……”

“小源?她原來不是侍候大少夫人的麽,怎麽撥來侍候大少爺了?”

“這個……老身就不知道了,老身使喚了幾個潑皮去幫著打聽,那些小猢猻,哪裏曉得豪門大院裏的細致事兒。”

“唔……,多謝婆婆,今晚,我要出去一下。”

夜深人靜,王下莊。

為了遷去京城後,有雄厚的資本使他們迅速融入當地的商賈圈子,丁承業和雁九竭盡其能,不遺余力地搜刮,恨不得在臨走之前把地皮都刮走三層,弄得是眾叛親離,眾人側目。丁家父子兩代人,數十年才創下的好名聲,以及與佃戶、長工們融洽的關系,全都被這對狼狽一夕之間敗壞殆盡,不過他們並不在乎這種自毀根基的行為,他們的心已經飛到比霸州豪華百倍的開封府去了。在他們想來,背後有唐家強大的實力支撐,一到開封府很快就能打開局面,成為那裏的士紳名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