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紅拂遺風(第2/7頁)

任卿書自窗外收回目光,撫須微笑道:“如今說來,言之尚早。秦始皇千古一帝,六合一統,威辟八荒,那是何等威風,還不是歷二世而終?隋文帝雄才大略,南北割據三百年,自他手中方得統一,短短二十年間,大隋戶口銳長,墾田速增,積蓄充盈,甲兵精銳,威動殊俗而盛極一時。古往今來,國計之富者莫如隋,結果隋煬帝不肖,大好江山還不是頃刻間土崩瓦解?

自唐中葉心來,各方節度野心滋生,直歷五代,大權在握者篡位自立不知凡幾,三年立一帝,十年亡一國,走馬燈一般變幻。如今若非趙官家杯酒釋兵權,分權制衡,層層控制,中原天下早不知又換了幾撥主人。

不過這武夫篡立的鬧劇是否能至宋而止,天下能否就此安定,如今尚未可知,六宗以為,根基紮於邊疆之策暫不可變。不過唐家要先往中原趟路,也由他去,多一條路總是好的。”

馬宗強眉頭微鎖,沉吟道:“昔年折家因黨項吐蕃之患,自麟州收縮兵馬以禦強敵,六宗執事以為,折家是黨項鮮卑一脈,非我族類,因而扶持火山王楊袞,希望他能爭霸西北,成為麟府二州之主。

不料楊袞成為麟州之主後,反而擺脫了我們的控制,與折家結為姻親同盟。幸好他對我們有所忌憚,不曾泄露我們的意圖,否則我們露在明處的力量,就此便折損在折家手中,西北根基難免遭受重創。如今唐家妄自行動,與南衙趙光義有所勾結,就恐事發,會牽累了我們……”

任卿書冷靜地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繼嗣堂傳承至今,唯一的使命,就只剩下家族的延續,富貴的保全。唐家想把生意重心放到中原,謀的是利,與昔日扶持火山王與折家爭權不同,所以就算節帥知道了心中不喜,卻也不會因此心生殺意,頂多要影響到唐家在西北的利益而已,我對節師甚為了解,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不過以我的看法,我們大可不必去與中原的巨商大賈們爭利。多少年來,我們在這裏苦心經營,已經穩穩地紮下了根基。吐蕃、回紇、大食,天竺、波斯,這一條條黃金白銀的西域商途,是我七宗五姓先輩們使了大心力,耗費無數辛血和本錢,才鋪就的道路。

我六宗如今掌握著同這些地方和國家的商路,可謂是進退自如。中原動蕩,余威不足以損我根基。中原平定,趙氏王朝一統,西北三藩不管是戰是降,也不致慘烈到玉石俱焚的地步,我們立足於此,並無大礙。若是中原穩定下來,我們掌握著如此重要的商路,承接東西,還怕不能財源滾滾,永保富貴?”

馬宗強欣然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對了,如今楊浩在蘆嶺州異軍突起,六宗執事有沒有拉攏扶持他的意思?”

任卿書莞爾搖道:“你覺得……他能成什麽事?我六宗扶持拉攏者,莫不是一方強藩門閥,對我六宗有武力庇佑之助。麟州如此、府州如此,夏州也是如此。蘆嶺州先天不足,雖經他別出心裁,以重商之道立州,不過……如果他只是做些生意,值得我們有所投入麽。他的生意做的再大,大得過我六宗?呵呵……”

任卿書往座椅上一靠,撫須笑道:“況且,雖說有了二小姐這層關系,但是節帥對他到底肯下多大的力氣扶持如今尚未可知;李衙內一怒之下趕回夏州,恐怕馬上就要對他不利,他能不能在夏州兵威之下站穩腳跟也殊難預料;而他一旦站穩了腳跟,混得風生水起之後,開封府那位趙官家會不會坐視他成為西北第四藩,如今也難揣測。這楊浩麽,現在還不配讓我們六宗對他下大本錢……”

……

折子渝看著二樓那扇緊閉的房門坐立不安。終於,她忍不住向同席的女賓們告了聲罪,便轉身向樓上行去。折子渝初還步履沉穩,待上了樓梯時,心跳已不自覺加快。

她一口氣沖到那間房前,手指一沾門柄,忽然有些情怯:“我與唐焰焰雖非熟識,卻也有過來往。這人雖然嬌蠻,卻非不識大體的人物,今日怒氣沖沖攔住楊浩去路,豈能無因?楊浩為何一見了她便露出驚慌愧疚的神色,難道……難道兩人有過什麽不可告人的事麽?我若進去,聽到些甚麽不堪入耳的事來,那該如何自處,我若不進去……”

折子渝的手指每每觸及門環同,便觸電般地收回來,心頭患得患失,進,還是不進,這麽一件簡單的事,竟聽她躊躇難決。

忽然,她察覺樓下似乎有些異樣,回頭一看,就見賓客們舉杯的舉杯、挾菜的挾菜,只是所有的動作都凝固在空中,一個個抻長了脖子,正往樓上望來。折子渝這一回頭,就聽“轟”地一聲,仿佛冰川解凍,大家夥兒斟酒的斟酒、布菜的布菜,猜拳的猜拳,又自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