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綢繆

濃綠的、高而密的野草直齊馬腹,遠遠望去,那些馬就像暢遊在碧綠的海洋裏,直到拐進一個山谷。十幾匹馬才顯出完整的馬身,十幾個魁梧的大漢騎在馬上,只有楊浩顯得有些單薄。

谷口早有人候在那裏,那人披了件破爛的羊皮襖,手裏端著一柄叉子,就像一個貧窮的山中獵戶,遠遠的就見他攔住了這十幾個乘馬的大漢,雙方對答一番,那人便向馬上一位魁梧老者右手撫胸,單膝下跪,隨後引著他們向山谷深處走去。

拐過一叢樹林,那人囁唇呼嘯一聲,便有十多個人從對面的密林中走出,看這些人高矮胖瘦什麽模樣都有,大多衣著破爛,手執各式各樣的長短兵器,行走在草地上,就像一群伺機而動的狼,機警中透著些兇狠。

雙方走近了,隔著兩丈多遠站住了腳步,一個胡須花白,頭發以瓔珞小珠串束成一些辮兒的老者眯起眼睛看向那端坐馬上的魁梧老漢,忽然以黨項語說了幾句什麽。

馬上的老者就是李光岑,他的神色有些激動,也用相同的語音回答了幾句,二人短短幾語之後,李光岑突然翻身下馬,走上兩步,張開雙臂,熱淚盈眶地道:“蘇喀,我的兄弟。”

那個胡須花白、臉頰瘦削的老者與他緊緊擁抱在一起,歡喜地叫道:“你是光岑大人,你果然是光岑大人。”熱淚沿著他肮臟的臉頰滾滾而落,他忽然省悟起來,忙掙脫李光岑的懷抱,退後兩步,單膝跪了下去,大聲道:“蘇喀參見李光岑大人。”

他身後的那些人立即隨之跪倒,李光岑忙攙住他,激動地道:“蘇喀,快快起來,李光岑如今不過是一個流浪人,不再是黨項八氏的主人,你不必行此大禮。蘇喀啊,你我……該有三十八年不曾見過了吧?當初,你還是一個少年,如今你已做了野離氏的大族長,三十八年呵……”

那胡須花白的蘇喀正是黨項八氏中最善戰的野離氏一族當今族長蘇喀。他順勢起身,擦擦眼淚道:“是啊,三十八年了,蘇喀還以為這一輩子都再見不到你了。幼年一別,如今你我都已是蒼蒼白發的老者了。”

他唏噓地說著,回首說道:“小野可兒,你來,快快見過李光岑大人。你們都起來吧。”

小野可兒聽了父親吩咐,擡頭舉步,正要上前以子侄禮再次見過李光岑,忽地看見站在他身後的楊浩,不由“啊”地一聲叫。剛剛起身的諶沫兒這時也看到了楊浩,登時柳眉一豎,“嗆啷”一聲拔出了彎刀,躍步上前直指楊浩。

李光岑身後那些大漢反應十分敏捷,立即拔刀相向,冷目相對,雙方立時劍拔弩張起來。蘇喀大驚失色,厲聲叱道:“諶沫兒,你怎麽敢對李光岑大人無禮,還不快快收起刀子?”

諶沫兒氣得臉蛋緋紅,跺腳道:“蘇喀大人,那個穿白衣的是宋人的大官兒,他……他還想欺侮我。”

蘇喀臉色一變,轉身看向李光岑,李光岑從容大笑,說道:“來來來,浩兒,上前來見過你蘇喀大叔。蘇喀啊,這是我的義子楊浩,他是宋人的官兒,也是我族未來的主人。我的年紀大了,已是騎不得馬、開不得弓,以後諸事都要我這義子操勞,你這做叔叔的可要多多扶持幫助他啊。”

“喔?”蘇喀聽出李光岑弦外之音,不由驚異地看了楊浩一眼。

楊浩笑容可掬地上前作揖道:“楊浩見過蘇喀大叔,小野可兒,諶沫兒姑娘,兩位還好吧,昨天沒受什麽委曲吧?呵呵,那都是一場誤會,咱們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不打不相識。”

諶沫兒冷哼一聲,譏笑他道:“咱們曾經打過麽?你只有膽子欺負一個被綁住雙手的姑娘罷了。”

木恩嘿嘿一笑,悠然道:“我家少主身份尊貴,怎會與你動手。若是不服,我木恩可以領教領教你的功夫”,他瞟了小野可兒一眼,示威地道:“你們兩個可以一起來。”

“退下!”李光岑和蘇喀異口同聲,各自喝退自己的人,李光岑笑著將昨日的誤會解釋了一番,他當時在場,自然知道全部情況。

蘇喀聽了哈哈一笑,此事自然略過不提。眼見老父如此態度,小野可兒和諶沫兒也不敢再說什麽,只是看著這個可能要成為自己主子的小白臉,心裏有點憤憤不平。

眾人轉進樹叢中,到了一處空曠之地席地而坐,李光岑和蘇喀這對幼年好友敘了敘離情,感慨傷懷一番,李光岑又向蘇喀簡略介紹了一番自己義子的來歷,西北三藩明裏都是宋臣,暗裏各行其是,夏州李氏自唐末以來為求自保更是相繼向六朝效忠過,誰強誰就是王,頗有些有奶就是娘的味道,那蘇喀見慣不怪,絲毫不起疑心,雙方這才談起了正題。